第五闻:隐于破落的宅院(2 / 2)
这么轻巧……苍辰心下汗颜。
“你受到影响了?”秋原川问他。
“身不由己啊。”苍辰习以为常地一笑置之。
“那不关你的事。”
“是我也控制不了。”
“不关你的事。”秋原川又说了一遍。
苍辰刚想说什么,可这句话却在脑中回旋起来,他知道这是秋原川的念力在渗透,但他也觉得惊奇,因为没过多久,他就感受不到和胡途瀚负面的共感了。
“怎么自己待在这?”一出屋,葛楚就看见了坐在墙根下的玄乙,正倚着那片背阴处又凉又硬的墙面,两眼游离在外。
“哦,那边太热了。”他的反应也慢了半拍,理由也像是现从嘴里扯出来的,随即转移话题,“鬼埌朔呢?没和你一起?”
“她出门去了。”
陵光神君可是头疼,本来就拒绝和血火星谈话,鬼埌朔倒是自称使者,不请自来,大大方方坐在了他主殿中的客座上,身后伺立着现任祝融氏妘曙星。
于是,挖苦的冷言恶语就像不值钱的唾沫星子一样朝鬼埌朔喷过来了:“我当是谁呢,地底下的泥蛇也窜到我这朱光殿上了。”
朱雀哂笑着,鬼埌朔也不在意,迎着他那阴阳怪调一起笑了笑,在这温度较高的炎天,扇着摺扇嘬着茶。
“我好心劝你少管闲事,老不死的东西,见风使舵可别落到最后烂在地底生蛆都没人给你烧纸,嗯?您说是不是?”他凑过去,故意在鬼埌朔眼前露出一副刁难的脸色,说完又坐回去,吞了一口茶。
鬼埌朔看着他的鸟眼珠子,像是被他给逗乐了,还是笑了一声,摇了摇扇子,说:“陵光君也是玄乙的父亲,却干着禽兽不如的缺德事,还是你本来就是个禽畜,吸了信众的修行才托得了这副鸟人之身?”
陵光神君眼皮子周围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刚想破口大骂,抬眼一看,就看见一大股黑压压的冥气早就把大殿给围住了。火系神禽的性子是一向暴烈,气上心头就拔枪直接朝鬼埌朔的脑袋崩了过去。
鬼埌朔也没躲,浑身都和黑气混为一体似的,被子弹冲过来的气流吹得摇曳起来,口径有拳头大的枪子儿打进了她的头,就跟拿实物打幽灵一样毫无痕迹,可那发子弹并没有穿过这虚实不明的身体,就是不见了。
“陵光君,”七根冰弦从指间抽出,码在一段玄朱色的桐木琴身上,妘曙星扶起她的长离,做出对应的架势,长离是她曾经的养母尕勒送给她的古琴,被她用作法器,“看来我们是没有和议的余地了。”
她按准琴弦,就要朝对面拨过去,却被鬼埌朔摆摆手止住了。
“那个孩子你要怎么处置?”
“都劝你少操闲心了,不过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我要用他的身体直到生出女儿,再让他们交媾,然后就能繁育出纯正的后代了,每一个新物种的起源不都是这么回事吗?”
鬼埌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盯到他背后发毛,捉摸不透她到底在盘算什么,而他刚要开口下逐客令,她却先起身离开了。
“走了,曙星,你娘该等不及了。”
鬼埌朔她们离开了快有半个小时,那团笼罩在朱雀宫上的阴云才渐渐散去。
四
血河灌漫的火狱,永久的黑夜,半躺在废墟堆成的王座上,接受殷红的沐浴。在向死而生的破晓前,破败和弱点已暴露出寸寸骨节,越是走投无路,所受迫害越是深重。
那样的地方就是最初的血火星。
“娘。”
葛楚咬着指肚出神,远远望着秋白,思忖着什么,被这一声拉回了神,回头就见到了她名义上的养女妘曙星。
“我要是应了你这一声,那可真是折寿。”说完,葛楚的目光就跳过了她,直接看向后面的鬼埌朔,“情况如何?”
她们两个就进屋商议去了,把妘曙星晾在了脑后。
“……”她望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只好闷闷地朝赵凌放他们那边走过去了。
“一点也不用管她吗?”鬼埌朔问。
“用不着,反正一直都是她自作主张把我认成她的养母,我可从来没答应过她。”
“倒也是。”
赵凌放看出了什么,她觉得此时的妘曙星看着就跟个认错了娘的流浪猫似的,作为同辈的好友便向她张罗开了:“来,喝点我泡的冰茶,这还有西瓜,你是要切开吃还是用勺子?”
“我喝杯茶就行了。”妘曙星面上并没有失落,其实她早就习惯了,葛楚只是不认她作养女,除此之外对她都很好,所以并不至于破坏她的心情。
“哎,”赵凌放凑到她跟前,“这小姑娘的事你知道了吧?”
“阿潼不是喜欢小孩吗?你们不考虑考虑?”妘曙星是算到了这回事,一见面就更是对情况一目了然。
“嗯——那也得看这孩子愿不愿意啊,虽然我不太会跟小朋友相处,不过阿潼喜欢,倒也该想想这事了。”
她们所说的阿潼,就是古时沧昊族青阳令丁景翯之女,丁令威的后人丁潼鹤,是比她们年龄稍长的同辈人,也是赵凌放的仙侣。
“那你呢?你觉得这小姑娘怎么样?”赵凌放又把话头转到了妘曙星身上,刚才被岔开了,差点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我啊?我没什么想法。”她继续用吸管吸溜着冰茶。
“你,”秋白突然朝她们转过身来,“你——”
“我?”妘曙星指指自己。
秋白一点头:“我来当你的养女,可以吗?”
“不可能。”妘曙星平和而坚决地拒绝了她,“我是活了很久,可从面上看,咱俩的差距顶多是姐妹,我当不了你的妈。”
“是这样啊,”秋白并没有感到一丝遗憾或不甘,一边转回身去一边小声说,“所以你会被拒绝。”
“我听见了!”赵凌放笑了起来。
“我也听见了,”妘曙星还呆呆的没个反应,“她说的对,所以我拒绝她了,有什么好笑的吗?”
“所以你就别总缠着葛老师不放了啊。”赵凌放笑得直抹泪,“你这个人真是执着故我,咱俩同样是被人收留,我认鬼师作师娘,她是欣然答应了,你非要认葛老师当娘,可人家葛老师本来是想收你为徒的,哈哈哈哈哈……”
“这……有什么区别?你跟鬼老师,不就是叫法不一样吗?再说了,有个娘不好吗?”
赵凌放笑看着她,也没再说什么,她也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犟,但她能隐隐感觉到,这种倔犟如果发展壮大,就会变成危险的吃人怪,必须提防。
就这样,徐槐青的“家庭结构”又发生了变化,秋白被安置在了苍辰的楼上,他们本想让她和葛楚她们住一起,好有个照应,但考虑到这样恐怕会引得妘曙星耿耿于怀,还是作罢。玄乙休息时就会回到葛楚的银枪里,所以几乎不占地方。
徐槐青对此没有异议,热闹与冷清都不是他关心的事。这天晚上回来,他照常搬出工具箱,在他的地下室里叮叮咣咣做着他喜欢的手工活,但脸上似乎有点悻悻的样子。
五
苍辰一向敏锐,于是到地下室去看看徐槐青,见他在锯木板,就问他要做什么。
“想做老式木钟的盒子。”
“那里面的机械盘,你会做吗?”
“外面有卖现成的,我觉得我能照着说明组装好。”徐槐青又裁掉了一段木板,停了一会,说,“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奇事我都见惯了,说吧。”苍辰坐在一张徐槐青早先做好的木椅上,等着他的讲述。
那是以前有一个和徐槐青年龄相仿的小男孩,也是他同村的伙伴,虽然他打小就是个又傻又胖的呆愣子,但为人也诚实仗义,所以在这个村子里的人缘还不错,出门不愁找不着玩伴。
那天,他分给那个小伙伴一块糖果,小伙伴很高兴,就领他进家里见识见识他家的那座老古董钟表。
徐槐青那是头一回见古董,觉得新奇,和小伙伴仔细观察了很久,然后小伙伴就把圆形的钟罩和表盘打开了,两个人趴在桌上盯着钟表盒子里的机械构造看了半天。
“后来他把手伸进去摸齿轮,过了一会,胳膊也伸进去了,然后慢慢的,整个人都钻进去了。”徐槐青少有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而不像以前那样对于任何怪力乱神都是呆呆的一张脸,“我试过把他拽出来,但是他说不用,想进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钻进去的,那个口还没有小孩的头大,他看起来就像被钟表吸进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跑出去找他家大人帮忙,我说,‘王烁钻进钟表里出不来了’,可是他们都问我,‘王烁是谁?’,后来我听村里人都说他家一直就没有小孩,有孩子也是好几年后了,我都上初中了,他家才生了一个小姑娘。所以我一直以为那天是自己做的梦,而且我记不得那之前还找没找过那个叫王烁的小孩一块玩了。”
“你那么容易犯迷糊,那可能就是你做的梦了,”苍辰听完就不以为意地笑了,“有时候,小孩会分不清梦和现实。”
徐槐青默然片刻,起身去桌边打开了抽屉:“我也希望是这样。”
他拿出了一个透明的磁带盒,盒里只放着两片糖纸,一张绿的,一张橙的:“我还记得当时我分给他的是苹果味的,我吃的是橘子味的,我俩吃完糖就把糖纸随手放在旁边了,他不见了之后,糖纸还在,我就把它们带回来了,一直放在这里。”
苍辰拿过磁带盒,看着里面的糖纸,把眼镜退到下巴那,试图用两眼读取其中的记忆。
看完后,他问:“你为什么要做钟表盒?”
“哦,我今天在咖餐吧打工,不小心把店里的钟摔碎了。”
苍辰看着他的眼睛,对钟表的模样也想得差不多了,又起身上楼,边走边说:“你不困吧?”
“不困。”
“明天上午有班吗?”
“没——”
“那和我出去一趟,现在。”苍辰已经到楼上去了。
“哦。”徐槐青见此情形,也马上跟了过去,“苍老师,这是要去哪啊?”
他们到了院门口,葛楚他们已经在等了,鬼埌朔看见徐槐青,脸上还是挂着幽幽的笑意,就打头出去了。一出门,他们就站在了一个陌生地方的青灰色牌楼前,走进去一瞧,里面是一条繁华的街市。
“哎?这是哪啊?”徐槐青问。
葛楚回过头,随口就告诉了他:“鬼市街。”
这下徐槐青更懵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