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闻:隐于破落的宅院(1 / 2)
一
出了门,秋原川拐进了斜仄曲回的小巷,他是想去城里热闹的地方看看,不过走着走着,就进入到了一个布满隐形红网的结界中。
隐形的墙壁是专用来对付恶鬼的,秋原川也看出来了,那么,小狐狸在哪里?
察觉到背后飞来了几根银针,秋原川并没有躲开,针尖一碰到他的衣服,就化在空气中消失了。
是有祓除咒效的银针。秋原川头都没回,说:“我就是祓除本身,人类方相氏的原型是我,这个对我没用。”
“吞邪鬼也是恶鬼。”胡途瀚从前方走了出来,“我在玄狐元祖那稍微打听过你。秋原川,冥界妄图让吞邪鬼修行成人的失败品,好在元祖从一开始就没对你抱有希望,因为你的本质就是邪秽的玩意儿。”
“你偷了我的手套,窃贼。”
“那没招,得用你贴身的东西布置陷阱,才更容易把你引过来,我的要务就是把你缉拿归案,你多担待。”话音未落,他咻地跃上了房顶,这时,窄巷前后飞来了两只巨大的手套,忽闪着指筒朝秋原川直扑过去。
秋原川没有避开,被前后两个大巴掌死死攥住,被胡途瀚的魔咒操控的手套充满了力量,渐渐勒进了他的皮肉,掐断了他几根骨头。
他的身躯只是模拟了人形,内部依然是食邪的内里,所以这种程度的破损对他来说几乎不伤分毫,他抬头看向胡途瀚,问:“你有几条尾巴?”
“我好歹也有千年修为,再不济也是个九尾天狐。”胡途瀚蹲在屋檐上看着地上的热闹,背后隐约朝他显出了九条张扬的尾巴,像一簇萦绕着金紫光气的魔性之莲。
秋原川又说了句什么,在巨大的爆破声中,他没能听清,眼见着手套爆开了,秋原川一跃而起,在挣开两只大手套的时候也顺便脱掉了自己右手上的手套,身体也早已复原,胡途瀚自觉不妙,想逃开但为时已晚。
秋原川的右手捏住了胡途瀚的脑袋,带着他跳了下来,直接把他摔在地上,但那布满了黑色冥文的手丝毫没有松动,反而愈加紧实地攥住了他的整张脸,手指嵌进了他的脑壳。
“你偷了我的手套,是想好好看看我的手吗?”秋原川手下的那张脸逐渐被捏得扭曲起来,骨肉在他的手里就和可塑性极高的软泥一样。
胃几乎要被他的膝盖顶穿了,胡途瀚的身子动不了,情急之下,只好使出九条尾巴,但是被秋原川的另一只手随便抓住了一尾,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毒咒带来的剧痛,他失声惨叫起来。
“你想舔我的手指吗?”秋原川说着,一根手指就朝他嘴里伸去。
胡途瀚咬紧嘴唇,但两个眼珠不受控制地四下乱转,几乎要蹦出眼眶,红血丝胀满了眼白。
在阵阵的天旋地转中,胡途瀚终于想明白了秋原川在那声爆破中对他说了什么,那微笑的口型连成字句说的就是:“那我就把你的命一条一条杀死。”
噗呲!咔嚓!
就像被踩扁爆浆的虫子一样,他的脑袋已经烂成了一团肉泥,头骨的残渣就混杂在血肉中。被秋原川掐在手中的那条尾巴,也在瞬间如同失去了根须的嫩草一般,脱离了他的身体。
“啐,味道真差。”秋原川吐出了溅进嘴里的狐血,自身的毒咒自动帮他清理干净了身上的血迹,他手里拖着那条狐尾,扬长而去,结界也因为胡途瀚殒了一命而消失了。
不过还是应该把现场打扫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血淋淋的惨象,就动用念力,让血迹全部消失了,被炸成碎片的手套也变成了枯叶,残碎的骨肉沉进了水泥地下,胡途瀚的身体也被他自己的另外八条尾巴给治愈了。
而秋原川手中的战利品,因为失去了本体的魔力供应,在他回家的路上逐渐由八尺多长的大尾巴缩成了普通大小的狐尾。
在快到家的时候,他碰上了苍辰,正是因为预见了这件事,苍辰才要出来找他。那小狐狸也不至于被打穿一条命吧,但因为之前长久地沉浸在自己的思忖中,苍辰才反应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苍辰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对敌方毫不留情地折杀,这就是秋原川本性中的一面,看来这一点至今也并没有改变。
“我想把这条尾巴做成手套。”秋原川在他眼前抬起那只卷着狐尾的右手,他并没有把那只变成了枯叶的手套捡回来,就暂时用狐尾把这只裸手裹住了。
苍辰稍微撇了下嘴角,觉得自己还是把刚才的想法收回一半的好。
听着大家的叙述,徐槐青的脑中又浮现出了当时清晰的画面,但他并没有什么感想,只是把画面和叙述转成文字,记录着那些他习以为常的事。
二
一片空白中,骨碌碌出现了一枚蛋,几根金色的羽毛落下来,风一扫,蛋就被送到了朱雀宫中,赤色的羽毛覆盖了蛋,突然,空白的背景黑了下来,只有羽毛上的光泽给蛋留下了炉火似的微光。
到了破壳的时候,血冲出裂缝,喷涌而出,一大团源源不尽的血浆也倾倒在了蛋上。
玄乙气喘吁吁,弓着腰在挂满了血红色灯笼的走廊里,扶着朱红的栏槛,远远地就望见了那枚蛋,想到那边去。
没走多久,一大口血冲上喉管,从嘴里喷出来,他想咳却咳不动,低头一看,腹部空了一大块圆洞,血也从那里淋落出来。
怎么会这样?
他的眼底也流出了几注血。
“玄乙?玄乙?”葛楚又唤了他几次,最后把他摇醒了。
他惊恐地睁大眼,浑身盗汗,张着嘴,以为自己在吐血。
“朱……离……”
“该醒了你。”葛楚想扶他起来,但不太会照顾人,就变成了把他拽起来,又递给他一杯水,本想喂他喝下,但手上动作怎么看都像直接灌人,还是放弃了。
玄乙自己喝了半杯水,想起昏迷之前的事,问:“刀呢?”
“废了。”葛楚回答得简单干脆。
他刚要露出歉意的神色,一道黑影凭空浮现,鬼埌朔站在了一旁。
“祝融氏被谪下凡尘了?”
“先不提这个。”葛楚制止了她的玩笑话。
“你让我去打听的,我可打听到了,”鬼埌朔话说了一半,笑着走掉了,“罢了,一会儿再提。”
“刀只是一种载体,丹砂的用处在于其中所含的水银,再说都什么年代了,”葛楚拿出一把银亮的手枪,只有巴掌大,五指灵活一拨,在手里转了两圈,又握住,收了起来,“必要时,帮我给它注入灵魂就可以了,这并没有难为你,放心好了,你肯定受的住。”
“嗯,”玄乙也肯定地点了头,“只有朱离不会骗我。”
听到这种回答,葛楚心里觉得微妙,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晾他去休息了:“你去院里转转吧,老熟人都在,去和他们聊聊。”
“好。”玄乙便下了床。
葛楚去了鬼埌朔的阁楼,阳光把屋里照得透亮,阁楼上的围帘没有拉开。
“你都打听到什么了?”葛楚比较在意刚才的事,玄乙的异常太明显了,如果是以往的他,多半会轻松自信地说一句“没问题”,为什么要刻意强调信任呢?
“说来非常诡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鬼埌朔笑得也很诡异。
见她还是那副德行,葛楚反倒有了心理准备。
要说玄乙是何许人,古早时候,那位以文韬武略为甲胄的九天玄女,生了一颗玄鸟蛋,朱雀屡次求之,玄女最终还是把蛋给了他。
得到了玄鸟蛋的朱雀,就做了一件公鸡会对鸡蛋做的事,那之后,玄乙就诞生了。有了这样一个玄鸟和朱雀的混种,一只相当于能炸毁一颗星球的暴烈神器,下一步他想做什么,玄女早有预料,所以提前摆了他一道。
朱雀也很懊恼,但他有的是时间,他先是故意放玄乙来到下界,当时葛楚还是朱离,也是豨韦氏座下的在任祝融氏,玄乙成了她的刀刃,朱离隐退后,玄乙接替她成为了新任祝融氏,直到初代祝融的后人,妘曙星接任了祝融氏的职守,玄乙才回归朱雀宫,但即便那么长时间过去,朱雀仍是毫无突破。
“陵光君想让玄乙繁衍更多战力。”鬼埌朔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她,“但是至今也没有能和他相匹配的类型,他想要的是一大支由玄鸟和朱雀的混种组成的军队。”
“为什么?”葛楚闲适地坐在昏暗的一角,一手拄着头,眼里突然泛起凶光。
“你比我更清楚。”鬼埌朔倒是笑得轻松,继续说,“玄乙有了一个孩子,现在就被陵光君养在身边。”
“他就是头火鸟,别陵光君陵光君地叫他了。”葛楚有些不耐烦用枪口怼了一下桌子,“然后呢?那孩子是谁生的?”
鬼埌朔斜倚着床上的抱枕,朝她看过去,还是那副悠闲的样子,但并没有笑:“我已经说过了——”
葛楚一抬头,目光对上了她的目光。
“——就是玄乙生的,先在他的体内生长成型,再把胎儿挖出来。”
“胎……”葛楚放下二郎腿,刚想说什么又压低了声音,牙里狠着一股劲,“克隆这种人类都能达到的技术,火鸟会办不到?”
“他是把能用的方法都试了一遍,可是玄乙很特殊,玄鸟和朱雀的混种本身也难免会有缺陷,就好比折耳猫的骨骼不太好吧,这本来就是玄女预先给火鸟设的防,玄乙没有任何繁殖能力,他身体里的任何一部分,只要离开本体就会立刻失去生命力,你也知道,他受一点小伤都很难愈合,所以才会靠你的灵力来供养。”
是这样了,葛楚也很清楚,自己是因为血液和玄乙的血液匹配度高,才能用灵力供给他,而他也要负责担任自己法器中的灵。刚才只是被气昏了头,连这么基本的事都忘了。
“所以除非玄乙用自己的身体孕育胎儿,否则无法繁衍后代。”她冷静下来,总结了一句。
“对,这也是玄女给火鸟下的套,玄乙是男性,但是没想到,火鸟还是突破了这一层。”
“那个孩子呢?”
“听说也是男孩,火鸟应该是想要女孩吧,但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估计他会继续拿那孩子做实验。”
这时,葛楚怒笑了起来:“那我确实是饶不了他了,如果他只是把血火星当成威胁,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他的做法,豨韦氏也不会饶恕他,那我就更不可能视若罔闻了。”
“我就知道,”鬼埌朔轻叹了一口气,“那行,你有什么谈判之类的事就交给我,不然你肯定话不说三句就要把火鸟的毛都给拔光了。”
三
这一天下午,气候突转,成了炎炎暑天,玄乙在炙闷的燥热中挂着一身虚汗,来到小院里,发现故友们都在简易的蒲盖架子下面乘凉,架子是徐槐青找出来的,他急着去打工,苍辰他们就替他把架子搭起来了。
那边嘁嘁喳喳正聊得欢,还有赵凌放现做的冰茶和秋原川劈开的西瓜,玄乙想转移自己一团乱麻的精神,本想过去凑个热闹,但看到了那个女孩,就止步了,独自躲在墙角后面。
小孩子,他现在最怕的竟然是小孩子,而不是用小孩子来加害他的那个人。他倚着墙,侧起耳朵听着他们愉快的交谈,偶尔偷瞄一眼,可是冷汗不停地淌,他甚至感觉不到热,身体好像被一股凉飕飕的气流裹挟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赵凌放尽量挤出了和蔼的微笑,因为秋原川和苍辰好像都不太擅长和小孩子交流的样子,虽然她也不太懂该怎么面对一个刚刚失去了父母却一脸淡定的小女孩,只能暂时压住心中的恼火,硬着头皮来了。
“秋白。”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赵凌放一听这名字,就一脸嬉笑地转向了秋原川。
“嗯,看她的长相,应该就是原川的……姊妹,”苍辰左右端详着她,也明白了葛楚当时让秋原川去跑腿的用意,“要是那个山神看见她了,也会挺惊讶吧。”
“山神?”秋白小声问了一句,但觉得多半没人会回答她,也就问了那么一声。
“她想跟谁生活就让她自己选,不过我就算了,别忘了我还是‘戴罪之身’。”秋原川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吃瓜喝茶,自己的身体机能对于平常的食水并没有需求。
苍辰也只喝了一口冰茶润润喉,看着大口吃瓜的赵凌放,自己却不免感到如坐针毡,问她:“你不用回去看看胡途瀚吗?”
赵凌放手里还捧着半拉西瓜,嘴上沾着西瓜汁,抬头回应:“这倒没什么,他那么菜,也不是一次两次折命了,不过这次是他自己没掌握清楚情况,被按地摩擦也很正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