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我挺喜欢他,按理听见这话我该开心的。但是这时机太残忍了。对我对他都是。
我没接他话,低着头捏沙发垫的尖角,半晌,垂下头低声开始叙述道:“我住院那会儿,半夜老被吵醒——本来也睡不沉。”
“我那几间都是得这些病的。晚上走廊里经常听见响。就那种带轮的车,被人推着“哐当哐当”。响一次就是一个人被抡上边拉走。有的几个小时后回来了,有的拉走了就没了。”
“白天还有惨叫。是真的惨叫,听得我背上发毛,恐怖片完全比不了。有的人疼得受不了会锤墙壁锤床。最恶心的是,有时候哪儿有了动静,还会有一大帮子人凑着脑袋看。”
“有病人心里过不去,知道自己没救了,死气沉沉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什么也不干,像行尸走肉。家里有亲人的,亲人大多会围着病床哭,或者躲起来悄悄掉眼泪。惨一些的,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做完手术,有时候人身上得插管子,身体里的液体导出来又导回去。管子连着袋子瓶子,挂腹部胸口。我说着可能没什么,你去看看就知道。渗人。我第一回看的时候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
“我在医院进进出出几回了,还是没能习惯这些。我也不想习惯。我受不了。”
“我看着太多人走了。老的,年轻的,都有。”
说着,我笑了笑。笑得不好看。我知道。
笑罢,我接着说:“我不怕死,但我不想忍受那种煎熬。尊严尽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天一天熬日子。”
“在医院等死不仅仅是病痛而已。有时候,你看着发生在周围的事儿,看着昨天还和你扯淡的病友‘哒’一下就没了,看人生病之后亲人爱人暴露出来的丑恶面孔。”
“我不想受那种折磨。”
“那太可悲了。”
“你……”
我还想说的,却说不下去——孙逸吻了我。他吻得很温柔,说是亲吻,更像是安抚。他边吻我边摸我头发。我的头发有些长了,发梢落在肩膀,他用手指抚我落在肩上的头发,只摸那些没贴着头皮的部分。
吻罢,唇分,他说:“那就不治了。想去哪,我陪着你。”
他眼里涌动着的情绪让我沉沦,我想死缠着他不放,又不忍心拉他与我一同坠落。我看着他的眼睛,几乎着了迷,半晌,方苦笑道:“在我这儿投资要赔本的。”
孙逸不答,只轻啄我嘴唇。
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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