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后来我考了个大学。”

“见我能靠奖学金和打工的钱养活自己，我妈就彻底懒散下来，出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很快就干不下去。她又找些零工做，闲暇时间出去和街坊瞎扯淡。她名声不是好点儿了么，又含辛茹苦养出重点大学大学生，身份尊贵，大家都乐意和她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的，忽然有一天，楼上的阿姨说在哪哪看见我爸了，说他胖了不少，看着挺有钱的，身边还跟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这可不得了。我妈当场就发起疯来，也不和我说，就雄赳赳地上门堵人去了。”

“那人倒真是孙建国，也的确胖了，红烧狮子头似的。但是他没钱，比林金凤——噢，就是我妈——还穷。当初他辞掉编制下海，什么也没捞着，赔光了积蓄，没脸回家，在朋友家住着，成天遭白眼，就这么过了十好几年。”

“也不知道为什么，见了我妈，孙建国十几年拉不下的脸皮忽然变厚，他买了火车票跟着我妈回到家里，我妈不让他进门，他就叫啊喊啊的，成天蹲在家门口。”

“也是造孽。”

“当初我妈总想着孙建国能发财，揣着‘孙建国发大财之后回家接她’的春秋大梦一直没离婚。现在孙建国没发财，却要来摘我这颗她辛苦养大的红果，我妈哪里能忍受。

“她被孙建国气得半死，成天和他在大街上打架。”

“有一天，下暴雨，他俩又在街上拉拉扯扯，大概太投入，没发现前边窨井盖被暴雨冲开，俩人抱着掉进去，一下子就找不着了。”

“挺好笑是不？我听着消息的时候也以为谁耍我玩儿呢。从学校回家领了他俩泡发的尸体都还回不过神来。”

“后来我上班了，拿他俩的买命钱在公司附近买了个房，现在涨了七八倍了。”

“真是。

“呵。”

“……怎么说着说着说这儿来了，挺没意思的吧。大概是回老房子触景生情了。好多年没说这些事儿，冷不丁想起，讲着讲着就听不下去。”

语罢，孙逸摸了摸鼻子，听不好意思的样子。他这番话说得急，越说越急，略有些讽刺的调调。

大概这些话压在心里有日子了，偏又不是对着谁都能说。

我心里堵得慌，刚才那点儿开心早到了九霄云外去，想安慰他，又不知能做什么，最后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忽然抱住他亲了他脸颊。

亲完我就后悔了——这什么不伦不类的？但是孙逸竟真被我逗笑，笑得停不下来那种。我都快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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