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我吃得慢,孙逸迁就我,也蜗行牛步地数米粒。不比汤汤水水,炒出来的菜,迁就我的速度吃着肯定凉。我催他先吃,他嘴上“好的好的”,手下却依旧用筷子给米粒雕花。我没办法,翻箱倒柜老半天,终于翻出一小块没用完的固体酒精,搭架子点了放在菜碗下边。他见我这一顿折腾,终于不再客气,两三下扒完饭,回房收拾购物袋去了。实也不全为他,蟹黄炒蟹腿必须热着吃,哪怕只有我一人,这酒精炉也得点着。不过我还是希望孙逸自在些,礼貌来礼貌去,天天吃冷饭,他迟早受不了。他和我差不多,口腹之欲挺强的,反正我是忍不了一直吃冷饭,想来他也如此吧。
吃罢,趁他收拾桌子的功夫,我回房把药吃了针打了,除了必须严格卡时间的,该干的都干了。这之后又拆了喷头洗菊花,打理老脸,换上骚包双T,喷了点香水,还含了颗玫瑰味的口气清新糖。本来还想包个头巾戴顶帽子的——化疗后长的头发浓是浓,但是有白的,星星点点,近处看着显老。但我又担心一会儿颠着颠着头巾散了,脑袋上乱毛支棱,给孙逸笑萎了,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决定顶着自己的头发上。
穿戴齐整往客厅溜达,发现孙逸正在敷面膜,我只好靠着沙发玩手机,眼巴巴等他敷完。好容易熬过这十来分钟,却见他面膜一撕脸一洗,竟抱着电脑看起美剧来。我觊觎他肉体,恨不得掀了电脑一屁股坐上去,又不好表现得太浪荡,只好时不时骚扰他,佯装不经意摸他腿他腰。但不奏效。他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看美剧还一脸端庄,升天算了。最后我破罐破摔,扯了脸皮不要坐在他边上吃香蕉,又含又吮又舔的,吃了老半天,香蕉没短,就是细了一圈。
动静这么大,孙逸肯定看见了,也知道我想做什么,但他就是不搭理。
那香蕉被我祸祸得不成样,再造下去得断了。还挺好吃的,丢了可惜,所以我把香蕉吃了。正经吃那种。
吃饱了饭,没什么食欲,又没喝镇痛剂,吞咽疼,吞一口疼一下,刀割似的。我自虐般吃那根被我祸祸得差不多的香蕉,一口接一口,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情绪,终归不太开心,又谈不上失落。我觉得自己像在山里关了百八十年的老妖婆,好不容易下了山,欢天喜地涂脂抹粉,却发现自己褶子满脸,早不是当初模样。
人真是永不满足。最开始我只想找个旅行的伴儿,没想到天上掉馅饼,来了个老帅哥。知道老帅哥的好了,先怕人嫌弃自己,得了甜头,又奢求更多。他肯定看见我肚子上的针眼了,还有脖子上手术留的疤。我也是,还以为自己风流倜傥肚皮六块巧克力呐?
人呐。
面对自己的衰败总是艰难的,慢慢来吧。
所以说我不想拖时间呢。熬着、等着,一天天的,像只哈巴狗眼巴巴盼奇迹,最后多半还是活不了。太狼狈,我受不了。我想死得有尊严些。
……啧。以前情绪没这么敏感的,一点小事,怎么忽然伤春悲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嘛。熬了小半年终于从医院出来,也算暂时自由,时间还多,真想打炮,还怕没人吗?想当年我也号称百人斩来的,哈、哈、哈。
吃完香蕉,我起身回房,孙逸抬头看我,似乎有些惊讶。此时我已调整好心态,对他一笑就要迈腿离开,孙逸却变了脸色,合上电脑急匆匆站起大步上前从后边抱住我。“这么不经逗?”他半安抚半调侃地轻笑,边笑边捏我侧腰。我气得不行,冷静想想,却觉得自己没有生气的立场。气什么呢?孙逸够好的了,我这是张嘴对天吃馅饼呢,就他这条件,和我打炮算扶贫。
想着,我转过身与他对面,垂了眼眸笑,手顺着他的小臂往上摸,边摸边装傻:“我吃个香蕉,你怎么抱上了还?”孙逸也笑,边笑打我屁股,叫我坏孩子。
“该罚。”他说。
我自是巴不得他惩罚我。然而这“责罚”真到了身上,又不如想象中的舒爽,至少不如吃糖喷香水那会儿以为的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