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漂亮（二）（1 / 2）

春天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天空万里无云，大地万物复苏，蕴含着生命开始的倔强和坚韧，对百岁老人来说，万物的好时节并不代表是他的好时节，新年过后，他感觉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常常混沌嗜睡，不易醒转，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敢入睡，怕一睡不醒，他不怕死，他自知本该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病中离世，这多活的时日，不过是他从阎王那儿争来的。

心愿未了，难以瞑目，撑着一口气，任凭阎王催促，他就是不咽这口气，老人淡淡一笑，阎王定是恼怒不已吧。

简苍拎来古旧的木凳子，让老人坐在土坝子边上，自己坐在另一跟长条凳上，小扣没坐，在一边微微蹲着身，给老人拍照。

“小伙子，你看看我那照片，是不是有什么不同？”老人问小扣。

小扣看了一会，答道：“老人家，不是我吹，我的拍照技术还是很过关的，您放心，这照片一定难看不了。”

“呵呵，”老人乐了，理了理长衫下摆，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慢悠悠的说：“都说将死之人，拍照时，魂魄是离体的，你好生看看，照片边上，有没有影子？”

小扣被老人这话吓了一跳，即使晴天白热，背脊骨仍冒凉意，他求助的看向简苍，简苍朝他伸手，接过相机，打开照片递到老人面前：“一如年轻时英俊不凡。”

老人没看照片，而是看着简苍问：“你怎知道我年轻时的样子？论起年岁，我知你，你不知我才对。”

简苍笑道：“既如此，我也算阅人无数，您的气质神态，年轻时一定是万里挑一的。”

老人因这话乐呵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似的问道：“你是记者，来采访我，想知道什么？”

“是这样，我们电视台正在办一则人物专栏，听说了您的事迹，想必不凡，故来此采访您，道一道百岁人生。”简苍说。

老人说：“我可不是什么人物。”

简苍说：“我们办的这个人物专栏，不是指大人物，也不是指名人，旨在探知平凡人物不平凡的人生，百岁高龄，本身就很不平凡。”

“有理，你想知道什么？”老人问。

简苍摸出录音笔，打开开关，看着老人说：“您的一生。”

老人枯瘦的手在录音笔上压了压，简苍会意，将录音笔收起，老人说：“我早年也在报纸上刊登过寻人启事，但都没有回音，八十年过去了，此时再进行报道，怕也是石沉大海，多年来，我总是抱着希望，从不曾放弃，现今身体已不容许我等下去，既然有此机会，那我就再试一次。”

“外传您一辈子独身是在等待失散的爱人，这是真的？”简苍问。

老人浑浊的眼神突然清明起来，他双眼灼灼的看着简苍，问道：“可曾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在遇见他时，感叹人生太短，四季变幻太快，天黑太早天亮太迟，离了他，所做一切都是浪费时间，与他一道，即使是静坐也充满意义？”

简苍想了想，苦笑摇头，老人长叹一声，大呼遗憾，简苍问道：“可否讲一讲他？”

“当然，我对不少人提过，但从未详细讲过，除了五十年前的那个小报记者，你是第二个知道他名字的人，你是第一个知道我与他之间的一切的人。”老人眼中的光越发明亮，恍惚回到了八十一年前的那个冬天。

“我叫康真，1916年出生于南京一个官商之家，祖父在光绪年间官拜翰林院编修，父亲从商，在当时的南京商界，占有一席之地，1934年春，我被父亲送去英国留学，至1936年冬回到南京，就在新年过后也就是1937年春节，初九上午大约十点左右，我记得很清楚，我遇见了他。”

老年康真看着山头西沉的太阳，布满皱纹的脸露出一种痴态来，双眼迷离着，似乎他心中的那个人，正从太阳上朝他走来。

“那天，不知为何，我心情出奇的激动，那是一种控制不住的来历蹊跷的情绪，我逗着母亲养的那只波斯猫，它原本是很高傲的，不怎么理会我，但那天，它似乎太过热情，跟着我上蹿下跳，兴许是受春节感染，收起了它的冷傲，愿意与我等凡俗之人嬉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