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漂亮(二)(2 / 2)
老年康真说着笑了起来:“平日里,二哥总说我轻浮,留学三年,没能学点正经东西,倒是学了洋人那套狐假虎威和轻佻庸俗,狐假虎威我不认,轻佻我也不认,我把那当作是一种自由的表现,而庸俗,我更不认,人人都夸康家有位小少爷,才智过人,俊雅不凡,并以此羡慕我父亲,我给家族带来荣誉,怎会与庸俗为伍,直到我遇见他,才知二哥眼光独到,早就看出我掩藏在不凡外表下的俗气。”
小扣在简苍身边坐了下来,忘了拍照,老年康真此刻散发出来的气势,他回忆年轻时的那些话倒不是自夸了。
简苍则是想,1916年出生的康真,的确是比他晚了几年,难怪康真那么说了,可是1937年春,他已经死了,准确的说,他已经进了棺材了,康真是在何处见的他?
正想着,突然从左后方吹来一股凉风,三月天的晚风,即使带着凉意,也不该这么凉,简苍不由自主的朝左后方看去,见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一身青衫,温润如玉,正看着老年康真。
一旁的小扣打了个冷颤,摩擦着胳膊说:“这风怎么这么凉?”
简苍回过头,接着听老年康真回忆:“一人一猫在房中嬉戏,突然它蹿上了书柜,我追过去,它竟然从我头顶蹿到门边,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我一路追着它来到父亲的书房,这家伙竟然把父亲收藏柜的门给打开了,我一惊之下,想要挽救,已经晚了,它把我父亲珍爱的一套景德镇手绘青花茶具打翻,其中两只茶杯落到地上碎了,要知道,这可是父亲一位故友送给他的,父亲的这位故友原是景德镇有名的手绘大师,这套茶具,算是他的封笔之作,因为茶具送给父亲没多久,他就病逝了,所以父亲格外珍爱,打碎了茶杯,少说一顿揍是要的,严重的,把父亲气出个好歹来,我可就罪过了。”
老年康真说着叹气,继而又来了精神:“天意我该遇见他,打碎了父亲心爱的茶杯,我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寻思着去瓷器店铺买两个一模一样的回来充数,当即出了门,直奔太平路的瓷器铺,那是一家颇有口碑的瓷器铺,卖的都是正宗好货,很受达官显贵的青睐,我心想,既然能合达官显贵的胃口,想必买到两只一模一样的不难。”
说到这里,老年康真停住了,眼神中的迷恋叫一旁的简苍看了都觉心惊,那几乎是一种病态的狂热。
好一会,老年康真才回过神来,脸颊浮现一抹羞涩,接着道:“我进了店里,眼睛在展柜上的瓷器中晃了一圈,貌似没有我要的东西,赶紧找掌柜问,柜台前头只有一个低着头拿着毛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青年,他约莫十八九岁,一身青衫,神情极为专注,我叫他:“掌柜的,你这里有没有景德镇陈大师的手绘青花茶杯?”听见我的话,他抬起头来……他抬起头来,很有礼貌的对我微笑说没有,我却没听见他说的话,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那张脸上,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以前认为那是浅薄之人才会犯的毛病,秦淮河多少美艳女子,大戏院多少青衣名伶,男男女女,我见过太多相貌出众者,从没有一个人在我心上驻足一瞬,偏偏他,不但在我心上驻足,还在我心上扎了根起了房。”
小扣听到这里,仍是云里雾里,问道:“他是男是女?”
老年康真转脸看了小扣一眼,小扣赶紧将眼睛别开了,老年康真笑道:“是男是女有何重要?我只知自他以后,无人入我康真眼了。”
简苍忍住了回头看那个青年的冲动,问道:“他长什么样?”
“若说他郎艳独绝可,芝兰玉树亦可,在我看来,世人无出其左右。”老年康真说。
简苍听见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他转过脸去,看见那青年正笑着,满眼温柔,似是被如此称赞有些不好意思,又对称赞他的人有些无可奈何的宠溺,他似乎知道简苍看得见他,轻声说道:“见笑了。”
简苍只轻微点头,心说康真虽说得夸张些,但此人容貌出众,气质温和,的确是少见的美男子,能震住留学归来的康真,定是有他过人之处,吸人眼球为皮相,惑人心智为妖孽,若是能不说话只往那儿站着就能让人为之沉醉,必是内外兼修的上品之士。
“他叫什么名字?”简苍问。
“乍见之下,顿生欢喜,顾忌不得礼数,我也是这么直撞撞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连个称呼也没有,每每想来,对于他那样的人,实属唐突,应得他嫌恶才是,但他仍是温和回答,说他叫蓝慈,我当时鬼迷心窍,极为不庄重的问他慈是否是瓷器的瓷,瓷器是供人欣赏的玩物,且易碎,怎可与他比拟,可当时我满脑子想的,竟是如此出众之人,比那最细致最明艳的青花瓷还好看,枉我博览古今中外亨通,竟作此荒唐的比喻,实在该死。”康真说着,时隔几十年,神色仍是懊悔不已。
小扣说:“老人家您不必懊悔,要是我在瓷器铺见到如此出众的人,难免也会代入此景,与满屋子瓷器对比。”
老年康真笑了,点头道:“他也是这么对我说,他告诉我,他的慈是慈悲的慈,真是人如其名,我忍不住将早上所犯蠢事与他道来,他放下手中的笔,引我入座,为我斟茶,告诉我瓷器铺是他舅舅家的,他舅舅这会出去送货,让我等一会,等他舅舅回来,看看库房有没有我要的。”
“不多时,瓷器铺掌柜就回来了,他自然是认识我的,并对我分外热情,我却不大想搭理他,一双眼只顾着柜后的蓝慈,他不时抬头看我一眼,便礼貌一笑,他这样礼貌,倒显得我无理了,可我控制不住我的眼珠子,它总是往他那儿看,哎,我不但控制不住我的眼珠子,也控制不住我的双腿,总想向他走过去,更控制不住我的嘴,总想和他搭两句话,当时我一副痴态,他应该在心里取笑我罢。”
身后的蓝慈轻轻笑了,苍白的脸如琢如磨,但他立马收了笑,侧耳倾听,脸色慢慢严肃起来,并把目光投向了简苍。
简苍原本躬着的身体坐直了,他朝坡下看了一眼,轻轻搓着手指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