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这事与始料未及一词多少还差点距离。我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想表明我对与谢小少爷同班念书这事早就心怀期待或念想。
承认别人的优秀不是什么难事。
在和谢添弋同校的几年里我想没有人会对他生来就得天独厚的背景和他在智商上表现的卓越持有怀疑。他中三那年凭借出色的成绩被破格录用为校计算协会的成员,并在随后的国际赛中和团队拿下了学校参赛史中最好的成绩。谢添弋捧着奖杯的照片在学校的官网挂了很久,那照片还是我同班的好友Lucy林露西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拽着同我分享。
她说,Wayne,呢个男仔竟然先中三,佢点可以生得又靓又咁醒目。
在她滔滔不绝的向我表达她对谢添弋的赞赏之情时,我实在没忍住看了一眼屏幕。我想我应该不会告诉露西其实谢添弋本人实在比照片里的他好看,官网上的合影将他照得宛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闷头青一样刻板。
但我不得不为谢添弋说一句,这世上其实没什么不劳而获的东西,那些下了课就沉醉于party和逛街的学生只看到他处处风光无限,却看不到谢添弋忙碌于课业和各项活动的日夜。
得到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容易习惯性被人忽视他身后的汗水与努力。所以我只是和大多数人一样站在一个丝毫不夹杂个人色彩的立场上分析并接受了谢添弋跳级的成因。
那天早上我同往常一样等司机送我去上学。谢添弋比我晚一步钻进车后座,他从楼下下来的时候我刚用完早餐。
车内宽敞的空间使我们各守一方领地的隔阂像断裂的银河。这是多年来我们共处一室的常态,在数个乘车一同前往学校的早晨,我们默契又礼貌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有时候碰上两人差不多收拾好往车里走,他甚至会友好地对我随手开车门的举动说上一句谢谢。但车门关闭后瞬息变化的面无表情才是我们相处的根本模式。
他直视前方或转向车窗,而我也习惯性地扭过头面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像失焦的电影被撕开长长的一道剪影。
车子停在校门口,中四以上的年级在校园的右侧。这两条朝着相反方向各自延伸的道路一如我们背道而驰的人生,他会一如既往走向左侧,而我即将右拐。
但那一天,谢添弋却出乎意料地跟在我身后。
我心中存疑,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回过头打量。于是在将书包换到右肩的空档偷偷放慢了几步,从不被察觉的偏移余光中确认他仍旧跟在我身后的事实。
直到一路走到中五的教学楼,我在接近教室的走廊终于忍不住挡住了他的路。
为什么跟着我。
当然,这话我没问出口,因为它听起来就非常莫名其妙。我不想再在谢添弋面前出丑,所以只是在双脚合拢之后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他。
谢添弋的表现仿佛他是在那一刻才注意到前面走着的人是我。他把书包从肩上拿下来拎在手上,与我平视了一秒后笑了一下。
那笑容云淡风轻,趁我不知所向时把我推入飘忽不定的迷雾之中。那里有石头闷闷地沉入浅滩,哐当一下,不是那么响亮,也一点儿不清脆。紧接着整个人跌进了一种苦涩的迷藻之间。
原来我才是那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人。
谢添弋绕过我走进教室,我在他之后将教室内嬉闹声中的打量尽收眼底。
“Wayne,你今天到的好迟哦”露西总是喜欢在撒娇的时候用蹩脚的国语说话。她凑到我旁边,眼睛却盯着左前方随便找了张空座位入座的谢添弋。我对露西女士在那一刻产生的所有疑惑和惊讶抱有十二万分的理解,但我很遗憾的没能在心生同班的惊喜上与她保持共鸣。
露西趴在桌子上,一头自来卷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就像可怜巴巴的泰迪。我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并出于好心地提醒她她正狂热发送爱心的对象是一个可能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男孩。
露西难得害羞的当着我的面把脸往交叠的双臂里躲了躲,紧接着很不留情面地嘲笑我“你好老土哦,Irene老师说爱系唔分年龄嘅。”
我看她一本正经即将要同我辩论的模样,连忙点头表示对她精辟言论的赞成。露西小姐很早之前教过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要试图同女人在情感、偶像等问题上争论,她们需要的只是你安静地配合感同身受,过于抒发己见显然既不能树立你高谈阔论的伟大形象,也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
我冲她说连说了几个“好”,边从书包里将第一节课用到的教材掏出放在桌上。
“你是不是认识他啊”露西扯了我的袖子一下,我被她吓了一跳。“我刚看你们一起进来的耶。”她用一种单纯是好奇的眼神看着我。
我盯着她没说话。教室门口进来穿着及膝短裙的班主任,第一节是她的英语课。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我下意识往谢添弋的方向撇了一眼。
“诶,Wayne,我问你是不是认识那个新同学啦。”露西知道我有一只耳朵不好,以为我是没听清她的话,将我拉到她近处又问了一遍。
我很快就摇了摇头,在老师走到讲台前回答她,“不认识,刚正好进来而已。”
每个人撒谎的时候都有个习惯,有的人下意识眼神闪躲,有的人不自觉变得话痨。而我不巧属于越心虚越镇定的那种。我的镇定骗倒了与我只有一拳之隔的女孩,平静的语气和表情宛如正同她讨论香港今天的天气是晴是雨。她甚至为此露出了失望而遗憾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