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对我发起的挑战，这没什么缘由。但我确实因此接不上话来。

我头一次被比我小的娃娃难倒。

这场插曲很快就被我抛在脑后。出丧那天我走在队伍的前列，在锣鼓喧嚣和纸钱的飘飞中磕头叩拜。本来秩序井然的队伍因为崎岖的山路变得逐渐零散。谢添弋很快就和他的父亲赶上了我。

“累吗？”谢轩叔叔见我在石头边停顿，上前揉了揉我的脑袋。“出了不少汗。”

我摇了摇头，见谢添弋抓着谢轩的手正小心翼翼地踩着急湍上的石头跨过来。

这段路实在不好走，尽管手上还借了他父亲的力，整个人跳过来的时候谢添弋仍不免轻微地晃了晃。我下意识探身去扶他，冷不丁碰上他站稳后抬头的神情。

“小心点，这里太滑了，你牵着我的手吧。”我很自然地去拉他的手。

“小弋牵着哥哥一起走，别走太快。”谢轩叔叔轻轻拍了拍谢添弋的背，笑着说。

“好”谢添弋应了一声，被我勾在掌心的手指也反握住我。

然而一行人走到半山腰，突然见前路的丛中冒起了火光，随之而来还有走势渐浓的烟雾和刺鼻的烧焦气味。

前前后后攀爬的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人群也跟着骚动起来。有几个人嚷着要往前探一探究竟。谢轩叔叔同几个掌事的伯伯让一行人先不要跟着继续，由他们前去看看火势的来由和状况。

他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我和谢添弋站在原地不要乱动。我一听到这话便如同得了什么重大指令，肩上仿佛也担起重任，牢牢地抓着谢添弋的手向他点头保证。

“跟着闻彦哥哥，不要乱跑”可他刚一转头，手心就传来一股奋力拧巴挣开的劲。

“怎么啦”我害怕谢添弋也想凑一凑热闹往前跑，于是转身又想拉住他。可我刚一碰到他的指尖，他却像规避肮脏污秽一样敏捷地甩开了我。

火烧的浓烟愈发的刺鼻，我难受地皱了皱鼻子。三三两两的人往后退了下来。我心里担着重任，一刻也不敢松懈。

恰逢有人从身后撞了我一下，我踉跄了一下，跟着咳了一声，索性有些强势地把谢添弋拉到跟前。

“好啦，我不拉着你也行，但你不能乱走，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从山上下来已是中午。丧饭的时候谢轩叔叔一家被安排在与同我们一桌。

落座时奶奶同谢轩叔叔说了许多道谢的话。

我很自然地被声音吸引过去，谢添弋像折子画本里的孩童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我的对面。

我竟生出一种魔幻的不真实感，仿佛我眼前端坐着倾听长辈说话的同先前在山上与我并行的并非一人。

但小孩子变化无常本就正常不过。老实说，我虽比他长了三岁，但在学校我也会因为课业等问题扰的老师头疼连连。

何况谢添弋也不是某种蛮横顽劣的脾性。他只是在大部分沉默的温顺里让人琢磨不清罢了。

饭吃到后来，邻桌的小孩都耐不住无聊跑到远处的戏台边玩。同桌的长辈见我们夹菜的动作慢吞吞起来，以为我俩是酒足饭饱后也想加入远处的嬉闹，干脆冲我们摆了摆手叫谢轩叔叔应允我们下去玩闹一会儿。

我抬头看了看远处处处跑的小孩儿堆，情绪恹恹，想着这种游戏无非就是你抓我我抓你，也生不出其他的花样。

谢添弋却在这时凑近身侧的父亲，仰着头说了几句，下一刻已然放下脚准备离席。

奶奶不放心地盯着一只脚刚从圆凳上下来的谢添弋，拍拍我的手叫我陪他一起过去。

谢添弋闻声看了我一眼。我才夹了一口饭菜，赶紧放下筷子狼吞虎咽了几口也跟在他身后。

“你别跟着我” 他转过头对我说。

“我陪你玩好不好。”

他黑宝石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你想玩什……”我自以为他在考虑，便循循善诱地往下说。

“捉迷藏”我未说完的话被他半路拦截。

我愣了一下。

谢添弋见我犹犹豫豫，脸上显出不那么高兴的神色，但更多的是一种预料之中的隐隐不屑。

他转身就走，见我仍然不依不饶地跟着他，脚步也愈发急促起来。

方才在戏台边玩耍的小孩堆尖叫着往这边跑。他们似乎有着永远也使不完的精神和活力，把所见之物统统纳入自己世界的范畴。

我和谢添弋一时也成了他们躲避对方的遮挡物。

我被他们绕的头也晕乎乎起来，整个精气神却要一点儿也不松懈地盯着走在我前头的谢添弋身上。

其中一跑得上蹿下跳的小男孩被队友反捉，突然发出老虎似的吼叫，拧着眉像离弦的箭倾身去抓其余的小孩。他侧身太快，移步的时候一下擦到了为躲开我而小跑的谢添弋。

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忙使力挡了挡要跑到我跟前的小孩，几个跨步飞速来到谢添弋身侧，用手扶了扶差点被蛮力撞到一旁的他。

“好了好了，你别跑了，我陪你玩。”

我只得再三叮嘱他只能在就近的地方藏起来，等他乖乖点头答应了才才放心闭上眼开始数数。

我嘴里虽然念着倒计时，耳朵却仔细捕捉他走动的方向。

“18…17…”当我差不多感觉不到脚步声时，我索性加快了语速“14…10…7…我要来捉人咯”最后的几个数字几乎是被我含在嘴巴里胡乱带过。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我报数的那会儿，从脑后猛然传来的阵痛连带着麻痹的眩晕一下子笼罩了我，我甚至来不及睁眼便一下失去了知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