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无处可寻（2 / 2）
一点光落在他脸上，少年的轮廓颇深，挺直的鼻梁被那点光照投射出深深的阴影，他的眼睛也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分明。他手指无意识地在马克杯上摩挲了几下，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他常常是笑着的，少年一笑时眼里就似有星辰闪耀，那灿烂的笑容像阳光一样，好像能驱散世上阴霾。他一直是生动的、开朗的、一往无前的。
他很少流露出这种没有表情的姿态，整个人也似乎是紧绷着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他的出现，沈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开口，也省却了寒暄。
她走到沙发上，重重坐下，这才发现自己一路跑过来，后背和前额都渗出细汗。
沈郁深呼吸几下，调整情绪。
“你怎么来了？”见她一直没说话，贺正阳还是先开了口。
沈郁简单地说：“李响告诉我你在这儿。”
贺正阳眼神微动：“我是问为什么？”
沈郁忽然觉得一阵恼怒，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为什么来找你？你问我为什么来找你？贺正阳，我他妈快急死了！”
贺正阳好像有点意外，又有点无措：“为什么……”
沈郁倏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贺正阳：“为什么？你居然还问为什么？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出现，我能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不说一声就从此再也不出现？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跟李响一样变得越来越淡然后某一天我再也看不见你？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因为贺阿姨的事情难过自责？我见不到你，我会害怕的啊，贺正阳！”
最后三个字，她一字一顿地喊出他的名字，声音热切又哀伤，她满心焦灼无处发泄，几乎要用吼的：“我也会害怕，世界那么大，你要是再不见了，我要到哪里才能把你找出来？”
贺正阳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深深看着沈郁，眼底写满了心疼与不舍：“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不回应你，只是……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平复我自己……”
沈郁喊出了心里的话之后倒是平静了不少，她看着贺正阳难过的神情，也不忍再苛责他。毕竟，他也没有做错什么，谁都有脆弱和不想面对的时刻，尤其是现在的状况。
沈郁伸手抚上他的脸孔，他眸色深沉，眉头紧蹙着，眉心皱出一道纹。她手指在他眉间轻轻划过，想让他的眉头舒展一些。
贺正阳缓缓合上眼，在她的手心微微摩挲一下，试图从对方的轻抚之中汲取更多的温度。
“所以……你已经知道了吧？”贺正阳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颤抖。
沈郁点点头：“今天何队长审讯贺阿姨，我和苏颖去旁听了……”
贺正阳伸手抓住她放在自己额上的手，握紧，缓缓下移到自己脸侧。他的双眼依旧紧闭，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见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着。
“嗯，她……承认了吗？”
沈郁又点点头，想到他仍闭着眼，于是轻声开口：“是的。何队长他们找到了关键物证，所以……”
贺正阳把头埋在她手掌心蹭了蹭，眼睛仍是紧闭，可是眼皮和唇角都颤动不已。他勉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半晌终于开口：“是那把匕首吗？找到了就好……”
沈郁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有点急切地追问：“你知道那匕首的事？难道是你……？”
贺正阳把脸从她手掌心移开，慢慢抬起头，再睁开眼时，眼睛里像是波浪翻滚的夜海，复杂又忧伤。
“是我。之前在西山的案发现场我就感受到了她的气息，虽然不是很明显，可是，太熟悉了，我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沈郁慌忙摇头：“不用说对不起，我都理解！”
贺正阳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我花了两天时间跟着她，看到她把那柄匕首藏在了西山山脚下的那个湖里。”
“我很难过，看着她人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独自一人时却总是焦躁不安，夜不能寐。她有时会忽然痛哭或者烦躁地大吼，情绪失控时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可是她到底还是错得太厉害了，我不能看着她继续这样下去。如果说她以前是为了报仇，那苏靖呢？苏靖虽然跟我出事有关，可他并不是一个大奸大恶的人，她不该这样做。不！应该说，她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执法者想要替我报仇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而且她一路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我犹豫了好久，我想过在她面前现身，告诉她不要继续错下去，去跟警方自首吧。可是我最终还是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对待她。可是，我也必须阻止她，这是我的责任。我……我找到了那柄匕首，把它扔到了西山那个案发现场附近的灌木丛里……”
沈郁张大了嘴，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是你！”
贺正阳颓然地垂下头，声音里全是纠结：“不然怎么办？她现在已经不能理智地看待问题了，我不能让她一直错下去。”
他双手深深插进自己的头发，心里的矛盾和痛楚无处发泄：“可是小郁啊，我好难过，我觉得这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出事，她一定还和以前一样好好的吧。”
沈郁猛地扑向他，张开双臂把那人紧紧揽进怀里，她连声说着：“不怪你，不能怪你。真的，你千万不要这样想！”
贺正阳的头埋在她颈窝，手臂环抱着她，抱得那样紧，像溺水的人紧握着身边的浮木。
沈郁伸手去拍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这件事不是你能决定的，我们面对痛苦时都有不同的表现形式。贺阿姨……”她心里一阵难过，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贺阿姨她也许也在等待一个契机和一个救赎。”
贺正阳在她怀里顿了顿，安静地听她说话。
沈郁想了想，还是按自己的想法开口：“我之前没想明白，现在我好像忽然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