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秦迎蔫蔫儿地跪在地上，不算干净的水泥地面，陈年垃圾粘在地上像是嵌进去的，前方的火星子呼呼往上冒，凉凉的风送来一阵水饺的味道。
白菜猪肉馅儿的。
在北方，没有什么是一盘水饺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盘。
秦迎来到北方的这些年，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正确性。过年吃水饺，过节吃水饺，生日吃水饺，喜事吃水饺，闲得没事儿也吃水饺。
阿奇的母亲打头跪着，面前摆了一盘子水饺，茶碗里插了三根烟，她边往火里添黄纸边低声念念有词，什么天官老母过路神仙，莫怪冲撞，小儿无知，钱粮备足，宽恕则个。
就连鬼神事，都要用水饺解决，发钱粮赂神也少不得一盘水饺。
吓出一身汗的秦迎再回到垃圾桶那条道儿上，别说人了，鬼也看不见一个，没见到血，没听说这里来过警察，可那条围巾确确实实是不见了，还有手上衣服上留下的血。
奇妈在前边不远开了个小饭馆，过了饭点来倒垃圾，赶巧看见面无人色的秦迎，知道这事儿之后说什么都要给他拜拜神仙，说他走夜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秦迎不大信鬼神之事，再者说，他那围巾实实在在是丢了，哪路鬼怪还贪他那条围巾不成？
秦迎忍着难受往嘴里塞水饺，据阿奇妈所说，这沾了些许黑灰的东西叫“神仙剩”，不想吃也得吃。他讨厌白菜猪肉馅儿的水饺。
阿奇坐在他对面哈哈哈笑。
“笑他妈死你得了，知道我喝多了酒就撒癔症你还灌我酒灌灌灌！那条爱马仕影儿都找不见了我操他大爷的！”秦迎趁机往他嘴里塞了一个水饺。
“一共才喝进去几两。”阿奇嚼着水饺话说的含糊不清，“不是我说，那围巾是真丑。”
“懂个屁你！”
“不就你小情儿送的么，我怎么不懂了？”
“懂个屁。”
秦迎没什么精神地回嘴，心里很堵，连带着食道也跟着堵，像是胃想要哭，委屈得一抽一抽的，可是眼里却流不出来眼泪。
本来就赶上天气转凉，在加上吹了冷风还受了惊吓，来势汹汹的一场发烧把秦迎困了好几天，昏昏沉沉裹在被子里睡觉，睡醒了起来吃点东西接着睡，睡着了就来来回回做噩梦，数九寒天，雪里刨出来的冰刀，冻住了断指，也冻住了奔涌的血。其实从来都没有过这么个冬天，可梦并不讲道理，它说是冬天那就是冬天，多大的雪花多厚的冰也都不受管制，只有那刀子，是真的凉。
家里存下来的泡面眼看着见了底儿，秦迎这病也差不多到了该好的时候。
裹着厚外套出去买饭的时候，刚下过一场雨，树枝上的叶子已经开始颤巍巍往下落了，秋天总是来得快，一场雨打落一批叶子。火红的枫叶。
你看这火红的枫叶哟，多么像丢掉的那条火红的围巾。
秦迎念念不忘那条围巾。
有时候有些事儿很怪，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跟着感觉走，希望就在不远处等着我，唔噢欧。
正提拉着一袋子面包泡面往家走，回响就迎面撞了过来，秦迎二话没说拽住了围着围巾的那人，准确的说，是拽住了他的围巾边儿，爱马仕某一年的新年限量款，定制，边上绣了花体的“迎”字。撞过来的人不怎么显眼，不过围巾明晃晃的，颜色土俗土俗的，其实阿齐说的是真他妈对，这东西贼丑。
他念着念着，那条围巾就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作为赠品，还有个惹了一身麻烦的男人。
还没来得及说话，紧跟着就跑出来一群喊打喊杀的壮汉，都穿着带油点子的雪白厨师服，嘴里喊着“活得不耐烦了”“抢东西”之类零散细碎的话。来的那群人看见秦迎和那人拉扯着，掂着手里的家伙打量他，“认识？”
“不认识！”秦迎冲口而出，心想拽了围巾赶紧跑，顺着围巾回头看了一眼，迟疑地改了口，“那……也不能这么说。”
认识，太认识了。
西装男。给他挡过一酒瓶子的西装男，虽然也不是特意给他挡，大概率只是打架打嗨了。
几天没见，这人还是穿着那天晚上的那件衬衣，开了两颗扣子，领带松松垮垮地束在领口，像是从那天晚上直接传送过来的，不过新添了些伤，干涸的血和新鲜亦或陈旧的土印子，狼狈得很。
秦迎不爱管闲事，他看了看厨师兄弟们手里头砍大骨头的菜刀，特别是这种看起来不算安全的闲事，可是也不知道走失了多少年的良心突然冒了个头，可能还是念在挡下来的那一酒瓶子，转身把西装男挡在了身后，好声好气地说：“认识。”
他拿出手机扫码赔钱，只不过是抢了店里吃饭的客人一些饭菜，饭馆的人却狮子大开口，秦迎余光瞥着边上亮晃晃的大菜刀，笑容满面地付了钱，一毛钱都没敢还价。
看着账户里的余额，秦迎突然宁愿那菜刀给自己来上一下子。心里琢磨着这月要是再不找个金主，靠着每天晚上在水里游那么半天，估计就快游不出房租了。
生存不易。偏那西装男居然不依不饶跟上了他，不易中的不易。
才开始秦迎没在意，想着他走累了肯定就不跟了，可走了一道儿，都走到楼下了，那人还是缀在他后边半步远，跟栓在了他身上似的。
秦迎脾气爆，转身一脚踹了过去，指着他鼻子，“再跟信不信老子卸了你胳膊腿儿！”
那人眼睛闪躲了一下，看起来倒是可怜兮兮的，虽然仍旧是很帅的一张脸，本来就冷硬的轮廓，添了伤之后更显得凌厉，但木木的一副傻相，和那天那个勇斗肌肉男的壮士一点不一样。仔细看看秦迎才觉出来不对劲儿，这人绝对受伤不轻，两次见这人都是在打架，所以他先入为主地觉得他身上是被揍的痕迹，但仔细看就能看出来区别，不像是被打的，倒像是给什么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