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大路上的车祸。可也不对，那为什么没被送进医院，反而是戴着他弄丢的围巾出现在了这里。

西装男嘴动了动，很久才说了话，音量很低，微微垂着脑袋，不大敢看秦迎的样子，伸手指了指他提着的面包。

“我饿了。”他说。

秦迎吃软不吃硬，越这样越拿他没办法，但心里那股气儿却怎么都不顺，他从塑料袋里把面包都掏出来，用力掷到地上，抬脚就往楼道里走。西装男很快速地弯腰把面包全拢进怀里，抱起来就要跟上，秦迎回头恶狠狠地指了他一下，看他停住了才又转身继续走，进了单元门爬楼梯。

拐弯的时候略略往外扫了一眼，西装男还是原地站着，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愣愣地盯着楼道口看。

像是什么大型的犬类，被坏脾气的主人遗弃在了家门外。

秦迎自诩为茅坑石做的心脏猝不及防突突了一下，有一种叫负罪感的新鲜玩意儿蹿了出来，不过他自己也没明白他负罪个什么劲儿，为了给他赔钱都他妈快倾家荡产了，买了一兜子面包也全给了他，负罪什么负罪，不负债就算是好的！很快，在没热水泡面的只能就着调料包啃面饼的情况下，终于，那点儿负罪感一点儿也不剩了。

紧接着，在房东打来电话明确通知涨房租的时候，那点负罪感终于转化成了怒气。烧水壶“嗷呜嗷呜要炸了嗷呜嗷呜快提我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地叫着，秦迎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烧水壶，嗷呜嗷呜要炸了。

他拎着水壶往碗里浇，夜店经理打电话催命似的好几天了，扬言再不回去就永远别回去了，出门前的秦迎还在心里骂不回去就不回去老子还不愿意伺候了，现在只能憋屈地给经理发微信，讨好的一个心心，心/王哥，今天保证按时上钟心/心/玫瑰/。

王哥友好地回，上你妈钟。

多么和谐的工作氛围，多么和睦的上下级关系，让人如沐春风，迫不及待回到工作岗位去。

秦迎吹着热气吸溜泡面，汤汁儿溅在了脸颊上，他没管，吃完面条连汤都喝干净之后才抬手用手背随意抹了抹嘴。

洗澡，刷牙，洗脸，最后坐在镜子前边开始化妆。

有些手生，他已经很久不化妆了，自暴自弃的样子，反正去了夜店就是泡在水里，也没人看得上他，王哥说得对，上他妈的钟，那也得有钟给上才行。秦迎对着镜子啧了一声，多水灵的小伙子，高鼻子大眼睛，可惜了零多一少姐妹扎推无一无靠，人家免费的都如狼似虎，他这种收钱的就更没什么行情可言了，耽美小说都是骗人的啊！

他拿遮瑕盖了盖脸颊上那颗棕色的小痣，据说长在哀位上，一辈子走霉运，为了逆天改霉运也点过一次，半个月没敢洗脸不说，到最后还又重新长了出来，顽固得很。遮瑕盖不住这颗顽固的小痣，浅浅地躺在不算好的位置上，耀武扬威。

他翻了套最骚的衣服，渔网衫，闪金属的小皮衣，紧身裤小短靴，一点不含糊地该露哪儿露哪儿，下定了决心要营业，再不找个金主，下月真就得住垃圾桶了。

人生啊，不就是得骚气地在北方的秋风中瑟瑟发抖吗。

秦迎不自主地抱住了胳膊，风从大敞着的单元楼门呼呼往里灌，不知道坏了多少年的门怎么也合不上，还被风欺负得哐哐撞墙，隔着半层楼梯，他停了下来。

一件很薄的衬衫，西装男就这样站在风里，飒飒的衣角飞了起来，昼变短了夜长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面包包装袋在地上乱乱地玩着breaking，半块没吃完的面包被他攥在手里，正咬了一口，看到秦迎，他都没想起来先把嘴里的面包嚼一嚼咽下去，抿着嘴先冲他笑了一下。看起来很乖。

像是把全世界所有的善意都放进了这个笑里，是带着讨好的，带着追随和认定。

像要扑上来摇着尾巴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脸颊。

秦迎有些愣，心里热热的，有些胀，他摁了一下心脏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情绪在慢慢往上蹭蹭直蹿，应该不是生气，却让他心慌意乱。

他故意的，冲下楼梯，冲到西装男面前，揪起他的领口，恶狠狠的——同样也是故意的，像是为了掩饰，因为心虚，完全不领他那捧出来的情，用最冷漠的语气贴着他的下巴，压低了声音，“还钱！”

衬衫是阿玛尼秀款，领带夹是赠给有足够购买力常客的小礼物，皮鞋是私人手工定制，是个有钱的主儿，却让他心甘情愿让被坑走了钱和面包。

西装男把面包咽下去，冲着秦迎很傻地笑，居然低了低头，两个人靠得更近，“我没钱。”

那么热乎的笑啊，在骚气的冷风里，实在是让人没法生气。

秦迎推开他，伸着胳膊隔着两个人，后退了几步，“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还我钱，”他停了一下，“或者金主。”

西装男没动，也没说话。

秦迎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电话！没有？”

他赶紧点了点头。

“操。”秦迎小声骂，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电话号码多少？”

西装男眨眨眼，很乖顺的，“我想不起来了。”

秦迎拧起了眉头，“你叫什么？”

“我想不起来了。”

“我操，”秦迎眯着眼睛看他，“跟我玩儿失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