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快一些，我怕我支撑不住。”刘老爷子道。

他的病情在半夜又有了反复。

谢先行点头应允。

谢先行站在窗前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往医院大门口走，直到再也看不见。

刘老爷子却是盯着谢先行。

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势与他生平所见的都不相同。有的人浴血奋战，身上带着血气；有的人久经商场，一股子精明算计。

而这个人，却像是黑暗本身。

神秘莫测又危险至极，无论什么恶劣的都能吸纳进去，因为他比那些东西更加可怕。

自己也许招来个更让人不得安宁的东西。

刘老爷子琢磨着。

“您转个盘，今晚咱就解决问题。”

看够了，谢先行转身时拿出一个转盘，递给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瞧他一眼，看到这小转盘每一格都写着数字，大小不等，最小的五十，最大的五百。

“这是什么？”他问。

“每小时收费标准。”谢先行面不改色。

刘老爷子几乎要笑了，伸手拨动指针，道：“那我直接给你转到五百得了。”

指针转了几圈，却只停在一百。

刘老爷子浑不在意道：“我再给你加四百。”

“不必，转到多少收多少。”谢先行把转盘收进包里。

“怎么？你单位难道要查吗？”

“这是我的职业道德，这样显得我专业。”谢先行往门外走。

谢先行把谢小谢留在病房，随时观察情况，他自己则溜远了。因为他在的话，那几个鬼根本不敢冒头，这么多天，但凡他要留个空闲出来，它们都会按捺不住。

刘跃住院后再次见到那只鬼，已经不再害怕了，大概是有了谢先行那一百块一小时的收费标准给他的底气，他再也没有随手抄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

鬼也并不靠近他，只是血泪朦胧地看着他。

他们这样对视了有两分钟，刘跃撑不住了，道：“你走吧。”

血泪顿时更加汹涌。

他确实记不得她，想不起这漫长一生中何时遇见过这样爱哭的女人。

刘跃渐渐焦躁起来，感到呼吸不畅时强迫自己冷静。

突然右手被一只冰冷的手包住，刘跃顿时半边身子僵硬，他缓慢转眼看去，妻子石灰白的脸裂开笑容，她森森道：“你终于也快死了。”

妻子已死了很多年了。

他来不及有什么动作，脖子被留有很长指甲的手掐住，另一个女人怨毒道：“你怎么还不死呢。”

后来病房就飞快地喧闹起来，女人尖利的声音一遍遍重复诅咒，催促他快些死去，恶毒地设想他死亡的惨状。

刘跃头痛欲裂。

一片天昏地暗中，最开始就出现的陌生女鬼猛地尖叫起来，把他身上蠕动扭曲的鬼物们扫下病床，歇斯底里地抠挖抓打它们，一时间，一群鬼打做一团。

刘跃彻底昏厥。

一把雪白的纸刀突兀地从门口冲了进来，穿破一只鬼的胸膛，那鬼便立时成灰，其余的一看形势不对，抱头就跑。

谢先行却就在楼下，仰头看它们慌不择路往下奔逃，双眸盈满漆黑之色，不见眼白，谢先行来者不拒，周身黑雾升腾而起，小鬼们顿时化为泡影，再也不见。

楼上却还有一只，始终镇定。

纸刀灭了一只，本预备飞回谢先行的手里，出去了一半，察觉到房间里还有一个，又折回来穿透了小鬼腹部。

她本是在刘跃床边担忧查看他的身体状况的，这会儿直接跪在床边。她还是哭，一脸血泪惨不忍睹，从长长的衣袖里露出一直小心保护着的花来，轻轻放在他的枕头边。

清淡雅致的一朵小花，缺了一个花瓣。她尽心竭力护了好多好多年。

一声痛嚎，魂体飞散，有些洒落在被子上，很快又消失无踪。

人们总是说，初恋最是难忘。

她也想相信这句话，但事实证明并不是的。

她一向体弱多病，经常住院。那个男孩总来看他，每次来都给她带一只花。

她的病情并不稳定，后来男孩不再送他花，而是一颗花种，他帮她种在小盆里，让她记得照顾。

她每天都看它的长势，日子有了盼头，好像也不那么难熬了。不知不觉，她看到它已经抽出好高的枝叶，快要长出花苞了。

她捧着腮帮想，给她一朵花开的时间，她能说喜欢两个字吗？说喜欢他，谢谢他的花。

毕竟她因此又活了这么久。

后来花如期开了，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她没有等到花开，男孩搬了家。

故事的最后是男孩长大了，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她还守着那朵小花，他早已忘了她。

这并不意外，对吗？

只是她还是很想说，我很喜欢你，谢谢你。

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刘跃又经历了一次抢救，醒时先看到了床头放置在水杯里的一朵花。

他无甚波动地转回目光，闭上眼睛，第一次这么觉得安静。

他本可以去更好的医院治疗，偏要留在这里，他年纪大了，经不起很长时间的深思，他只说是熟悉这里的环境，住着安心。

他做人也许是失败的，妻子情人都仇恨他，便是死了也要见他痛苦，见他被折磨。

刘跃又看了看那朵花，许久，他抬手想把花拿在手里，却不得成功。

他突感窒息，揪着衣领拼命呼吸，仪器发出警报声，医生护士迅速进来，又开始新一轮的抢救。

刘跃瞳孔涣散，眼角滑出一滴眼泪，心电监护仪打出直线，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朵花。

生命也许安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