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阁楼（一）（2 / 2）
“少爷，别了吧……老爷正对此事敏感的很呢，要再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得把小的们生吞活剥了啊！再说少爷如今都被限足，段老板那里真发生什么事也帮不上忙啊！”
“要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话！办事的时候手脚放轻点就是了。他要出了什么岔子……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言瑾一想到那日在集红院撞破男人压在清漪身上欲奸之事，心里就不由地感到后怕。要是再迟上一步，清漪清白的身子恐怕就不保了。言家叱咤商场多年，几乎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可先是受伤又是差点被杀手掐死，再到被迫进入青楼遭人欺负，接二连三让清漪受到别人的伤害，令言瑾陷入深深的负疚。他本以为他能够将清漪保护得很好，但现实给了他一个耳光，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是如此的没用。 连这么个人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可说的。
家丁面对言瑾这般果决的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言瑾又吩咐了诸多具体事宜，勒令家丁即刻去处理。家丁虽心有忌惮，可少爷的命令又不能不听，只得照做。
……
清漪拿着言老爷给的钱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想到他一片真心换来的不过是一沓银票，他所有真真切切的情意在言老爷心目中竟然廉价到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吗？还是说在言老爷看来他就是用钱可以打发走的人？
……算了，应都应下了，既然同意了此后远离言瑾，也不用再想这么多了。清漪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物件就搬离了这个院子，言老爷已知道此处，他得另寻安身之所。
可是他又哪里有别的安身之所？巨大的孤独感在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自父母在那场逃难中双双过世以后，清漪便已没了“家”的概念。在段家班里，虽同众人吃住均在一起，表面上和和气气，可旁人却各自暗怀鬼胎。清漪心思单纯，又不喜争执，从未跟其他伶人发生过什么冲突。但越是如此越让那帮人打心眼儿里看不惯，对清漪的嫉妒也日益加深，这才有了后来带着报复意味的行动。
除了言瑾之外，清漪在这世上也没有其他亲近的人了。曾是有不少富豪对他表现出好感，但无一例外都被他推拒。现如今没了言瑾，唯一可供清漪依靠的脊梁也随之消失，他竟真的陷入了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玉壶春是不能回去了，清漪也无意再继续当什么戏子，只想找个其他的地方先暂时安身。他在戏班待了很多年，除了唱戏似乎也没有别的一技之长，何况唱戏的本身地位又不高，不管去到哪里都不太受人待见。最后还是一位与言家有过交情的老先生见清漪可怜，着实忍不下心拒绝，才答应清漪可以从他这里先安顿下来，平日里帮他做些抄抄写写的活计。
有这样的事情，清漪自然乐得接受，千恩万谢地连连向老先生表达谢意，也不在乎老先生为他准备的住处是一间破旧矮小陈设简陋的阁楼。
说是阁楼，不过就是个盖在高处的破木屋。阁楼内部窄小逼仄，两三个人进去就能将阁楼塞得满满当当。屋顶在常年的风吹日晒之下散发出木头发霉的味道，走动几步都能听见木板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稍有不慎便会一脚踩空。靠墙处有一张又小又硬的床铺，仅容一人平躺。阁楼向阴，采光不好，整个小屋里显得昏昏沉沉的。
老先生无奈地解释说自己家里也实在没有其他可供人居住的房间了，只能委屈清漪在这里将就将就。清漪也看得出来老先生家境一般，手头拮据，愿意收容他他就已经感到万幸，哪里还能挑三拣四，再提要求，当下又是连声称谢。
是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期而至。小小的阁楼因为年久失修，竟是渗下雨水来。开始的时候清漪倒也能忍受，可随着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从屋顶上漏下的雨水也越来越多，像个微缩版的水帘洞一样。潮湿的感觉令清漪无法入眠，噼里啪啦的雨声传进他的耳膜更是搅得他心绪烦乱。屋漏偏逢连夜雨，清漪索性从床上爬起，随手披了件外套，坐在桌旁等着大雨停息。
清漪将紧闭的窗户推开，扑面而来的冰凉雨丝冷的刺人，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暴雨倾盆的夜晚，清漪不可遏制地想起那次言瑾到玉壶春寻他，他二人同撑一把伞漫步在雨下的京城。那天的雨也像今天一般冷，可是有言瑾在身边，无论怎样的寒冷都能被温暖覆盖。
但此时此刻，围绕在清漪周身的只剩下寒意，这份寒意远比他此前经历的任何事都来的猛烈。清漪不自觉地又往手腕上看去，现实只会让他更失望——言瑾送的玉镯没有在那里。对言瑾的思念竟连个可寄托的东西都找不到，难道他二人之间的缘分真就如此尽了？
老天不解愁意，狂风暴雨变本加厉地降临人间，仿佛想要给这片土地最惨烈的摧残。寒气侵体，清漪冻得直哆嗦，把披着的外套又紧紧地裹了裹。雨幕将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清漪朝言府的方向远远望去，似乎能看到一点忽明忽暗的灯火。
言少爷的伤，可是还疼着？
想到言瑾挨的那顿打，清漪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用力地揪住一样。那从言瑾嘴角流下的血，触目惊心的红，盈满心扉的痛。如果不是因为他，言瑾怎会挨得这样的打？言瑾怎么就这么傻，说要跟他撇清关系不就了结了，这又是何苦呢……
而言府内的言瑾此刻也没有睡下，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画面，却都离不开清漪这个固定的人物。他早便猜测过他与清漪的关系被父亲得知以后的结果，却没想到会这么糟。这唯一令他生出心动之感的人，终于还是没能逃脱世俗眼光的批判和诟病。不知道清漪对以后的生活又有着什么打算？他要是愿意，自己抛下言家的家业带他远走高飞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雨夜，分隔两地、各怀心事的二人，互相念着彼此，彻夜无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