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楼（八）（2 / 2）

众家丁应了声，上前抓住清漪的双臂把他拖到一边制住，荆条又蓄满力量凶狠地照着跪在地上的言瑾打了下去。言瑾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咬着牙不吭一声。荆条又用更密集的攻势朝他打来，接触肉体的闷响一次比一次重，言瑾虽是没有出声叫痛，可脸色愈渐发白，大滴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每一次击打身体都止不住地一阵颤抖。

清漪看着言瑾挨打，几次甩开家丁的桎梏想要扑过去替言瑾扛下重击，又无一例外地被家丁扯回来，继续死死地制着。

清漪眼睁睁地看着言瑾被打得越来越虚弱，不觉间红了眼眶，奋力地从家丁的钳制下逃脱，咚咚咚地朝言老爷磕着头，额上都磕出一块红肿，坚称自己勾引在先，不断为言瑾开脱。言老爷却对他的哀求充耳不闻，丝毫没有让家丁停手的意思，直打到言瑾身体摇摇晃晃，嗓子里猝然咳了一声。

“咳……咳咳……”喉头一甜，鲜血顺着言瑾的嘴角流下来，衬着他那惨白的脸庞，更显得残酷凄艳。

见言瑾吐了血，言老爷才示意家丁暂时停下毒打，问道：“怎么样？逆子，你还不打算认错吗？”

言瑾抬起手，用袖口擦净嘴角的血，目光凛然地瞪着言老爷：“我又没有错……咳……凭什么要认？”

言老爷立刻面色铁青，还想吩咐家丁接着打，清漪和沈宛菡一齐求起了情，沈宛菡上前拉住言老爷的胳膊：“言伯父，要不就先算了吧，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再说您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怎么打也没有用的。他是您唯一的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言老爷想了想，点了点头：“既然沈大小姐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再打你了。但免了皮肉之苦，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好了，把少爷带下去，好生照顾着，别再让他乱跑了。”

家丁们把言瑾带回了房间。

言老爷眸子一转，看向清漪：“至于你……看在你救了言瑾的份儿上，我也不再为难你。但你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儿子身边，有多远就离他多远！我言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绝不能自我贬低和下九流纠缠在一起，更不能跟同性产生任何情愫，自绝其后！说吧，你想要多少钱才肯从此以后都离开言瑾？”

“我……我不是为了钱……”清漪垂下头。　　“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要的是你立刻消失。”言老爷命令道，“你一个戏子，别妄想进言家的门！”

清漪咬着唇，一双眼睛里蕴满了失落。他可以忘了任何事，忘了丧失双亲的悲痛，忘了在戏班里遭到的妒眼和冷嘲热讽，忘了青楼中那些复杂的规矩和严厉的惩罚，这些事俱可以当作云烟散尽。可他断不该忘记的是他的身份——他只是个戏子。

不管他如何以曾经的遭遇作辩，现如今他呈现给世人的不过是戏子的形象。没人会去在意他的过往，也不会关心他中间都经历了何事，即使是王室贵胄，一朝沦为平头百姓也无法再享受与从前同等的待遇，何况他只是普通人。别人看的是他现在如何，现在他是个唱戏的，是富人眼中供他们取乐的一个玩物，根本就登不了大雅之堂。

这样的他，凭什么希冀着能得到富家大少爷的真爱？言瑾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本来就该有更好的人站在他身边，那才显得般配，自己又何来这种资格？

清漪一时茫然起来，他突然觉得言瑾的身份较之自己仿若云泥之别。跟言瑾在一起久了，竟渐渐产生了这种鸿沟能够被填平的感觉，直至今日言老爷的话才将他打醒。正因清漪喜欢言瑾，才不想因自己而误了他，只要不影响到他，清漪什么都愿意做。

“言老爷所言我会遵守……以后都不再从言少爷身边出现……只是我真的不是为了钱，这件事不给钱我也会答应的，我……我现在就离开。”清漪站起身来就要走。

“慢着。”言老爷出声制止了他，命人取了个盒子递在他手上，“这些银票你拿着，我言家虽容不得你，却也不是什么小气之辈，这点儿钱还不至于拿不出来。一方面打发你离开言瑾，另一方面权当是对你救过他的报答了。这样你与言家也算是两清了，言家自此不再欠你任何人情，你同言家也再无半点瓜葛！走吧！”

清漪浑浑噩噩地接过了银票，临走前却还想再挣扎一下：“那、那言少爷以后，还会挨打吗？”

“他只要和你彻底断绝联系，我自然不会打他。他若还跟你纠缠不清，哼，就别怪我心狠！”

有了言老爷这话，清漪才算是在满心悲伤的情绪里寻到一丝尚还能让他感到些许喜悦的事情。言瑾能好好的，于他而言便是最大的满足，哪怕从此之后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也无妨。

拿着言老爷给的银票回到了言瑾给他租的别院，清漪先前一直极力压抑着的悲哀终于喷涌了出来。手里一沓银票像是无声的讽刺，嘲笑他卑微懦弱却又奢求太多。也许换成其他人，言老爷的反对之声会弱下去很多吧，也许是其他人的话，他就不会用钱来衡量自己救过言瑾的情义。

可他是个戏子啊……别人眼里最无情最无义最不可信赖的人，用钱就能左右的下三滥。

清漪把银票从盒子里取出，一扬手，白花花的纸片飘散在空中，雪片一样旋转飞舞着落到地上。清漪的心也像遍地的银票，骤然跌到了最低。

就这样放弃了么……

脑海里回放着和言瑾相处的画面，清漪仰面朝天，悲怆地长叹了一声。郁结在心底的情感，却再也得不到解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