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四月末的摸底考近在咫尺，整个高二年级所在的艺体楼里气氛渐渐紧张了起来。课间出来活动的学生明显变少，大家要么抓紧时间趴桌上补眠，要么拿着书本卷子凑在一起互相问题。
下午最后一堂课下课铃响起，英语老师布置作业的话音刚落，数学老师就觑着时间踱进来，站在讲台边说：“大家准备准备，一会儿把上午没讲完的卷子讲一下。”
最近的自习课常被各科老师占用，学生们估计已经习惯了，连抱怨都懒得抱怨。有人起身去超市买吃的，其他人纷纷求带货——这年龄正是新陈代谢旺盛的时候，又高强度用脑，中午那点饭到了这个时间早就消化光了。
王园欣掏了个苹果出来，桑榆也转身把薯片撕开放在桌子中间，程泽掏出一把独立包装的手指饼，几个人像每天一样边分吃的边聊天。
“神仙，苹果吃吗？”王园欣切了一瓣苹果分给桑榆，又切一瓣递给纪念琪。
“不了，谢谢。”纪念琪没抬头，笔下没停地整理老师刚讲的完型填空。
“我要。”程泽左手捏了一沓薯片塞嘴里，右手接过苹果啃一口。
桑榆吐槽他：“你又把你妹妹的磨牙棒带来了？”
“嗯。”程泽理所当然地点头：“婴儿食品多好啊，天然全麦，无糖无油，关键是耐饿。琪琪就很喜欢，是不是？”
纪念琪边写边敷衍地点了点头，“哦对了，”他从书桌里掏出一个纸包放桌上：“青团吃吗？我爸昨天从上海带回来的。”
“哎这个好，我喜欢。”桑榆剥了一个咬一口，看纪念琪开始收书收卷子整理笔袋，问道：“今天还排练？”
纪念琪点了点头，从桌肚里掏出剧本。
程泽问：“你们的玛丽苏大戏排得怎么样了？”
艺术节的舞台剧名字叫《我要飞得更高》，剧本讲述了一个”平凡”的高中女生，面对日复一日枯燥的学习生活，觉得未来迷茫，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只有她暗恋的一个优秀的学长是生活里唯一的亮色。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她跟学长有了交集，在学长的鼓励下她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和奋斗的动力，最后两人约定大学见。故事完。
相当“青春”、“主旋律”，又“正能量”。
剧本刚拿回来那天他们小范围传阅了一下，程泽看得直起鸡皮疙瘩，哆嗦着说：“就这玩意文学社出的？求生欲也太强了吧。”
桑榆也感叹：“台词好尬，这种剧也就只能靠男女主的颜值撑一下了。”
王园欣把那几张A4纸翻得哗啦哗啦响：“神仙也倒罢了，算是本色出演。潘思颖哪里像是’平凡的高中女生’了？每天众星捧月似的，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一个是她男朋友，另一个不但是她男朋友的哥哥，还在台上给她做背景板，简直豁塞了哇！”她气得方言都飚出来。
纪念琪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事实，可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还是难免心上一刺。他面无表情地捏了下拳头，收拾东西站起身交代程泽：“一会儿老师来讲卷子，填空最后一题你帮我记一下过程，我回来再看。”
程泽点头答应着，抓了两块磨牙棒塞他兜里：“给你揣着休息的时候吃吧。”
排练在大礼堂楼下的活动室进行。大礼堂是老建筑，外墙爬满了青藤，无论冬夏都凉渗渗的。
潘思颖顺着礼堂老水磨石的台阶往地下室走的时候打了个喷嚏，这才想起来忘记穿外套了。刚刚数学测验的卷子发下来，她又没及格，坐在那儿咬着嘴唇生了半天的气，快迟到了才胡乱抓了剧本跑过来。虽说走艺考，但文化课成绩她也一直不敢放松——一是那几个表演类的名校往年的分数线并不低，二是她不想被人说是空有美貌毫无智商的花瓶。高考分数太低，成名后被扒出来总归是不大好看。
只是数学这门课对她而言实在是吃力。别的科目勉勉强强算能够到大榜中游，被数学一拉，立刻就奔着榜底去了。眼看着要结课摸底，这段时间她把每晚练琴的时间腾出来报了个数学一对一，本以为能有所提高，结果小测成绩下来，又是个五字头，想想都丧气。
她推开门，排练室里人已经到齐了，团委老师正跟音乐老师拿着蓝牙音箱一首首地试背景音乐，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轻声聊天。
见她进来，老师拍了拍手说：“大家再熟悉一下自己的台词，一会儿咱们带音乐从头来一遍。”
潘思颖环视了一下，看到纪念琪又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她从前听人说过纪念琪轻易不参加活动，这次不知团委是怎么请到他的，看也看得出他本人并不大情愿，因为他不论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不欲深交的样子，候场的时候并不跟任何人聊天，总是像这样躲在一边看书，上次排练结束后团委老师叫大家一起去吃饭，顺便熟悉熟悉，他也说有事没有参加。
这次除了他们俩，其他参加的都是高一的学弟学妹，潘思颖女神的范儿端得久了，自己也有点不大愿意跟他们混得太熟。几次排练下来，虽然跟纪念琪没什么机会说话，但也勉强算得上是点头之交了，因此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纪念琪身边轻声打了个招呼。
纪念琪抬眼看了下，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又低下头去接着看书。
潘思颖在旁边坐下来，打开剧本准备背台词，刚翻开文件夹，里面的东西就滑下来掉在纪念琪脚边。原来她走得急，心情又不好，没注意把那张数学卷子夹了进来。
卷子被折过，好巧不巧偏是鲜红刺眼的分数朝上。纪念琪并没注意，弯腰想要捡起来还给她，刚拿起来就被潘思颖唰得一下劈手夺了回去。
潘思颖红着脸坐在那，偷眼看了下纪念琪，见他垂着眼睛，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才松了口气，暗暗地想，不知道他成绩怎么样，看起来他好像没有跟纪念宇一样在实验班，可能成绩一般，在普班吧。
活动室在半地下，常年不见光，又阴又冷，潘思颖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发僵，下意识地跺了跺脚，拽了拽短裙的裙摆，又用手搓了搓胳膊。
纪念琪被她跺脚的声音惊动，眼皮轻微抬了一下，又垂下去， 半晌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抬手脱下校服外套递给她：“这个给你穿吧。”
“啊？”潘思颖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衣服给我你也会冷的。”
“没关系，你穿吧。”纪念琪往前递了一递。
“那……谢谢你……”潘思颖接过校服穿上，衣服上带着纪念琪的体温，还有一种十分淡雅洁净的香味，她揪着袖口坐在那，胃里无端发紧，忍不住又偷偷地瞄了一眼。
怪不得那些学妹常常凑在一起议论，说他“赏心悦目”，潘思颖有时候也忍不住老是想偷看他。觉得跟他一比，自己假期时参加的那些表演类培训班里的男生，不管哪种类型的，都显得太浅了些。也许不光是容貌，他那种自带屏障把世界隔绝在外的气质，还有偶尔发呆时满腹心事又有点不耐烦的神态，才更吸引人吧。
排练结束，团委老师讲了几句后宣布解散，大家纷纷收东西回家。纪念琪走到角落去整理扣在椅子上的笔记和剧本，潘思颖跟过来还衣服。
“谢谢你。”她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要不是这件衣服，这两个小时可不好挨。
纪念琪点点头。接过来的时候没注意从口袋里滑出一个东西。
潘思颖弯腰捡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饼干包装这样可爱，粉蓝色的袋子上画着胖胖的胡萝卜和小兔子。
她忍着笑递过去问：“这是什么牌子的饼干，好像没见过。”
纪念琪闻言回头，愣了一下，他都忘了程泽还塞了磨牙棒的事了。
他看了一眼潘思颖捏着饼干的纤细手指，没有接，只是说：“你留着吃吧，还挺好吃的。”
第二天早读一下课，潘思颖就拉了同桌去一楼看上次月考的大榜。
同桌看她目光上上下下好像在找什么的样子，指了指上面：“纪念宇成绩不错啊，年级37，高考要是这个分数估计985随便挑了。”
潘思颖摇摇头：“不是，我……我在找纪念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天那件事之后，总有点在意，想要了解他多一点。
同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拽着她的胳膊往旁边拖，见她一脸不解，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往哪儿找呢，纪念琪学文的，看最上面，看。”
潘思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纪念琪名字排在总榜第三名，语数外三科全部130分以上，尤其数学，142分，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学霸。
潘思颖抬着头，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同桌在旁边说：“你不知道吗？以纪念琪的中考成绩，溪城所有高中都抢着要他，就是因为这儿肯接收你们家纪念宇他才来的咱们学校，选文理的时候老师们找他谈了好几轮劝他学理，不知为什么他铁了心了就是要学文……”
潘思颖想起昨天掉在他脚下的那张卷子，羞愤欲死地咬住了嘴唇。
见她盯着总榜发愣，同桌忍不住拉了拉她：“哎，你们的剧排得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去观摩一下？纪念琪真有那么帅吗？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秘又高冷啊？”
高冷吗？潘思颖盯着榜上纪念琪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纪念琪的冷淡是那种没什么情绪的平和的冷淡，并不会使人害怕或者难堪。至于神秘……她蓦然想起收在书包夹层里那块儿童饼干。明明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私下里却喜欢吃那么可爱的零食，这种神秘也未免太萌了。
“走吧，快上课了。”同桌拉着她往回走。潘思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第一次无比认真地交待道：“还有，我跟纪念宇真的没关系，以后别再说那些话了。”
同桌惊异地看着她，这倒新鲜了，绯闻传了那么久，拿纪念宇打趣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没见她反驳过，传来传去她们都以为是真的了，怎么今天突然认真起来了？
五一假期前，整个高二年级终于顺利结课，进行了第一次全课程摸底考试。因为还没开始总复习，大家都戏称这次考试为“裸高考”，人人压力山大。
下午五点半，铃声响起，最后一科终于考完，大家纷纷从考场回到自己的教室，乱哄哄地聚在一起翻书对答案。
桑榆翻出一个小本子打开说：“都中了吧，算算谁的分多？”
他们四个考试前比赛押题，说好了押中分数最少的请奶茶。
王园欣说：“我押中了一个政治多选，没几分。”他转头朝纪念琪双手合十：“还是神仙厉害，最后一道大材料是马拉之死，幸亏你押法国大革命的时候我复习了一遍，不然死定了。”
“程泽呢？”桑榆往后翻想看他押了什么题，冷不防被程泽把本子抽走了。
“得得得，别算了，我请还不行吗。”他一道题都没中，耍赖地趴在桌子上把本子压在脸下面不给看。
班主任进来上讲台，底下嗡嗡声小了点。
“我跟各科老师商量了一下，这次放假就不留作业了，大家趁着三天假期好好休整一下，节后我们就要开始第一轮总复习——”
话音未落，底下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老师敲黑板扯着嗓子补充，要大家多睡觉少出去玩，注意假期安全，然而已经没人在听了。
“我跟园园要去学海逛逛，你俩去不去？”桑榆转头过来语带兴奋地问。难得不用回家挑灯赶作业，不趁机玩一下哪说得过去。
“我去！”程泽举手：“我想去吃学海旁边那家章鱼小丸子，琪琪一起吧？正好奶茶的债今天了了得了。”
纪念琪一面往背包里收拾东西一面说：“我不去了，今天好婆生日，我要回去陪她吃饭。”
“好吧，”程泽伸手挥了挥：“晚上联系，别忘了看手机。”
纪念琪点了下头，背上书包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