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周日早上九点钟，隋玉站在楼梯口叫：“弟弟啊，囡囡——，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咯——”
过了一会儿又走过来：“宝贝们，起来了，外面天气好得不得了，妈妈带你们去粤福楼吃早茶啊——”
纪念琪昨晚等纪念宇回家辗转到半夜，又连打带踢地折腾了半天，最后力竭睡去，倒比平时睡得沉些。此刻被吵醒，艰难地睁开眼睛，下意识转头看身边，空的。心里泛起淡淡的失落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纪念琪叹了口气随即清醒过来，他给女朋友过完生日还肯回家就不错了，自己又没发烧生病，难道还奢望他能再抱着自己睡一次不成。
隋玉第三次站在楼梯口喊了一半的时候，纪念宇睡眼惺忪地裸着上身下楼来：“行了妈，别喊了。您这么执着怎么不去神内，植物人都能给你叫醒。”
他伸着懒腰往卫生间走，冷不防被隋玉一巴掌乎在后背上：“死孩子我还没跟你算账，昨晚几点回来的？囡囡呢？怎么今天起来这么晚，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纪念宇被拍得呲牙咧嘴嘶了一声，走进卫生间说：“起来了，楼上刷牙呢。”
啧，跟个大姑娘似的，刷个牙也关门落锁。
当然，自己是过分了点，以前经常趁他洗脸的时候裸着上身往里闯，故意当着他的面掏枪放水，或者在他洗澡的时候慢悠悠地找东西，不看够了不出去。纪念宇难得地反省了下，也难怪他现在防自己像防贼。
隋玉很久没在周末休息过了，她四十出头正当年，儿子又都大了，家里没什么拖累，刚接了老护士长的班，作为科里的骨干和中流砥柱，排班上一向争当表率。偶尔哪次节假日终于不必轮值，小儿子又滑得像条泥鳅，整日在外跑，影儿都抓不着。像这样母子三人一起出门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粤福楼人不少，隋玉订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她吃得少，拣了两样点心尝了尝就放下筷子，一边喝茶一边看纪念宇用筷子给一块萝卜糕剔肥肉丁。纪念琪从小养得精细，挑嘴挑得厉害，闻点腥味就犯恶心，油大了又不消化，吃点东西常常择得乱七八糟的，纪念宇也不嫌弃，哥哥剩的东西从来都是他捡着吃。
他把剔好的萝卜糕放进纪念琪碟子里，又无比自然地把他推在碟子边咬了一口不准备再吃的叉烧包夹过来一口塞进嘴里。
隋玉欣慰地看着两个儿子，从前住在大院，也有个别家里有两个孩子，差得岁数少的难免争爸妈抢玩具，好的时候好打的时候打。只有他们家这两个，从来不吵架。哥哥从小懂事谦让，弟弟在外虽是个霸王，对着哥哥却无可无不可，怎么都行。
现在虽然长大了，分了房，不像小时候那么天天在一起，好在兄弟俩感情还是那么好。
纪念琪把小笼屉里最后一块琥珀核桃花枝饼夹给隋玉，隋玉赶忙摇手：“不行不行，妈妈减肥，今天热量已经超标了，宝宝多吃点，”她爱怜地伸手摸了摸纪念琪的脸：“噢哟，眼圈怎么有点青？我们囡囡学习太辛苦了，昨晚是不是又熬夜读书了？”
纪念琪没回答，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瞥了一眼纪念宇。
“怎么现在减肥是时尚啊？是个女的就嚷嚷减肥。”纪念宇挑眉道：“您都四十多了，就别跟人家小姑娘一起赶这时髦了吧？”
“哎你个死孩子！”隋玉气得团起手中的餐巾纸砸他：“四十多怎么了，你爸还没嫌我老呢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
纪念宇头都没抬，一伸手就抓住了纸团扔在一边：“是是。你不老，你站我旁边人还以为你是我姐呢——吃了，不准咬一半。”他敲了一下纪念琪的盘子，说完之后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剩的几样点心打扫干净，靠在椅子上看手机：“行了吧？我下午约了人打球呢。”
隋玉拿起桌上的单子叫服务生来结账，一面说：“不行，今天跟我去商场，妈妈带你们去买换季的衣服。”
两个儿子正是长个子的年龄，尤其是纪念宇，几乎半年就长一码，去年夏天的运动裤今年露了一大截脚脖子。
“哎？”纪念宇嫌弃地皱眉：“不要了吧，改天我自己买，给我报销就行了。”
纪念琪垂着眼睛攥了一下手里的湿巾，湿哒哒的。是啊，这么好的周末，任谁都会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过的，陪家人吃饭逛街有什么意思呢。
隋玉笑眯眯地双手环胸：“要么跟今天跟妈妈走，衣服你自选我掏钱，要么回头动你自己的小金库，你看着办。”
纪念宇听了这话立刻站起来给隋玉拉椅子递手腕：“皇后娘娘您慢起身，小的给您开路。”
隋玉最爱带着两个儿子出街——大儿子自然不用说，从小就出挑得人堆儿里藏都藏不住，长大后更是出落得肤白如雪，眉目如画，温文尔雅，芝兰玉树一般。小儿子小时候个子不高，又黑，整天闷着头淘气，谁知道这两年不但性子180°大转变，身高也竹子拔节似的蹭蹭窜了起来，更兼宽肩长腿，剑眉星目，别有一种野性难驯，自信潇洒的气质。两个人都够招风的，放在一起就是招风的平方——简直不要太拉风。
纪念宇却最怕跟妈妈逛街，拉着他们左一件右一件试个没完没了，挑衣服的品味也很迷。
二层男装部，隋玉挽着大儿子的手臂在前面走，纪念宇肩上挎着妈妈的包，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
“隋玉？是隋玉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打量了母子三人几眼，疑惑地停住了脚问。
隋玉认了一下才认出来，原来是以前工作单位带过她的护士长，当年她生完孩子，月子里就办手续调走了，没多久护士长又退了休，算起来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面了。
“哎，冯姐，是我，好久没见您了。”隋玉赶忙上前，亲热地拉住了对方的手。
“可不是，我退休都十年了，你怎么一点儿没变样啊，还是刚毕业时候那个小姑娘样。”
“怎么会，您看我儿子都这么大了，我都老啦。”隋玉把纪念宇拉过来，叫兄弟俩：“快叫人，这是冯阿姨。”
“冯阿姨好。”
“哎，好好。”老太太盯着纪念琪不住眼地看，嘴里羡慕得赞不绝口：“哎呦，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又转头去打量纪念宇：“你瞧瞧，这大小伙子，两个孩子长得都这么好看，你可真是好福气呀。”
她压低声音凑过来问：“这俩哪个是——？”
隋玉心里咯噔一声，未及反应，纪念宇已经在旁边接过话头。
“阿姨，我是弟弟，这是我哥。”
隋玉连忙转移话题说：“冯姐，您也是要给儿子买衣服吗？”
老太太嗐了一声：“这不是我儿子五一要结婚，我想来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裙子没有，唉，太久不来逛街，都找不到哪里是哪里。”
商场中庭响起了音乐声，有人拿着麦克风嗡嗡地说话。
纪念宇把包塞进隋玉手里说：“妈，要不您陪着冯阿姨逛逛？你们叙叙旧，我跟我哥去楼下看看热闹，有事给我们打电话就行。”
隋玉偷眼看了下纪念琪，见他脸上神色如常，偷偷松了口气，赶忙说：“行，那你们去吧。”
纪念宇拉着纪念琪乘扶梯往楼下走，纪念琪看了眼被握着的手臂，轻轻挣了一下说：“你走吧，我在这儿等妈妈就行了。”
纪念宇不着痕迹地放开手：“走？去哪儿？”
纪念琪抬头看他：“你不是跟别人约好了？特意支开妈妈不就是想走吗？”
扶梯缓缓下行，纪念宇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揽过他的肩膀迈下电梯：“小心。”
他没松手，嘟囔道：“你这个憋着胡思乱想的毛病还真是……”
“你说什么？”纪念琪没听清。
“没什么，走了，带你看热闹去。”
商场一楼有品牌在做活动，音乐放得震耳欲聋。宽敞的中庭搭了台子，有模特暖场表演，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宣传片，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纪念宇仗着身高优势踮脚往里看了一眼，原来是阿迪达斯旗下的NEO在做活动宣传春季新品。
主持人正在喋喋不休地介绍，本季主题名字叫“Mate”，设计十分巧妙，许多元素或成对或呼应出现，主打款两件衣服合在一起正好凑成完整的图案或者Logo，既可以做情侣装，也可以和朋友一起穿，还能做队服用。
纪念琪抬头看纪念宇，见他听得很认真，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又酸又沉。
桃源虽然校规上规定了上学要穿校服，但要求并不太严格，只要私服的颜色样式别太出格，学校通常不怎么管。这两年他们长大了，衣服各买各的，但隋玉偶尔遇到特别喜欢的款式，还是忍不住一样买两件，只是那些衣服，从没见他穿过。
也对，小时候天天穿一样的，估计他早就够了，情侣装，当然还是跟女朋友穿。
主持人见场子热了开始介绍今天的活动，为了呼应“mate”主题，主办方现场准备了一系列考验默契度的双人游戏，名额三十组，最终选出一二三等奖，毕竟大品牌，奖品十分丰厚。
“怎么样？要不要参加？”纪念宇回头问。
“你想参加？”纪念琪诧异地回头看他，真的不走了吗？
纪念宇耸耸肩，“一等奖奖品是衣服，这种游戏肯定很简单，我带你玩玩儿，顺便给老纪省笔钱。”
纪念琪看他一脸轻松，跃跃欲试的样子，只好不大情愿地说：“随便你。”
“等我一下。”纪念宇交代了一声钻到人群里去，不一会儿拿着两张圆形号码贴纸走出来。
他撕开粘胶，一张拍到自己手臂上，另一张给纪念琪贴好。拉着他走到工作人员那里去排队。
第一轮游戏很简单，两人三足从起点跑到终点，并合力不用手爆掉一个气球，用时最短的十组进入第二轮。
因为天气好，又是周末，来逛街的年轻人不少，报名的多数是情侣，也有像纪念琪和纪念宇这样的两个男生或两个女生的组合，还有一些凑热闹的亲子组，战力参差不齐。
随着主持人喊开始，最先上场的五组出发，其中一组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和妈妈大概是没商量好，刚迈出步子就跌倒了，引发了人群里一阵笑声。
这个游戏看着简单，走起来才发现两个人步幅和步调很难一致，而且跑起来重心方向相反，撞来撞去很容易跌倒。有几组好容易到了终点，两个人四只手又手忙脚乱地抢气球，有脚踩的，有屁股坐的，还有人夹在身体中间结果一使劲儿气球飘了出去，滑稽百出，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笑声。
纪念宇领到的号码是26，排在最后一组出发。工作人员过来给两人腿上系绳子，纪念宇低头贴着纪念琪的耳朵轻声说：“待会儿听我的指令。”
主持人喊了开始的瞬间，纪念宇一手拉过纪念琪的左臂环在自己脖子上，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轻松就把人提了起来，他腿长步大，甚至都没有跑，十几米的距离好像几步就迈到了终点，纪念琪完全没有用力，只是右脚配合他的节奏轻轻点了几下地。
纪念宇稳稳地把纪念琪放下，弯腰从地上拣了一只气球，转身冲着他扬了扬下巴说：“搂着我。”
纪念琪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搂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