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乱(1 / 2)
皇宫中。
自从苏辞攻进了皇城,关内侯饭桶的本性就暴露无疑,叛军乱成一团。毕竟这些年来,苏辞手下从无活口,不然这位攻无不胜的将军理应被世人尊为“战神”,而不是“杀神”。
北燕帝初登大宝时,年纪尚轻,四方诸国来犯,意图吞并北燕,苏辞临危受命,挂帅出征,打得四境之敌连滚带爬地退出北燕国界。苏辞曾持剑立誓,犯北燕者难怕一手一足留在北燕国土之上,必斩其手,断其足。西蛮因屠杀北燕一座城百姓,换得苏辞挥兵西上,灭了整个国。
世人都说,北燕的大将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谁若被她盯上,必会被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关内侯率一众将士与皇上的禁卫军在宣政殿上僵持,他等不及了,苏辞这两个字在他脑中如刀齿般不断凌迟着他的神经。
“皇上,交出玉玺,臣还能保你一个全尸。”
龙椅之上不动声色饮茶的便是北燕帝,此人不过二十二岁,姬家的血脉下出的都是旷世的人物,有个容貌天下第一的姐姐,他能生得差得到哪里去?
不仅不差,反而普天下都找不出几个可以媲美的人,只是与媚艳的长公主相比,他周身都笼罩在如寒冰般的冷冽下,剑眉入鬓,眸若深渊,鼻梁如峰,连看一眼都觉得如坠寒潭,仿佛世人只适合匍匐在他脚下,只能选择臣服的命运。
这位年轻的帝王十八岁登基,踏着一众皇兄尸骨君临天下,史官都说他是最残忍冷酷的君王,大臣们却说他是天生的帝王。
“全尸?”
那帝王无悲无喜地笑了笑,“关内侯觉得,玉玺能让你从苏辞手下保住命吗?”
关内侯目眦尽裂,狠狠地咬了咬牙,从身后抓出一个衣冠华贵的女子,一剑抵在她纤细的脖子上,“那要看皇上肯不肯配合臣了?毕竟程贵妃的命全凭皇上做主。”
北燕帝连眸子都没抬,“程贵妃护驾有功,泽佑九族。”
程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心里却和明镜一样,挺起身子,白皙的脖子靠近剑,声泪俱下道:“望皇上,看在臣妾今日尽的绵薄之力上,日后能照拂舍弟与义一二,臣妾感激不尽。”
说完,自己抹了脖子,香消玉殒。
关内侯一撒手,只觉得晦气,“皇上果然狠心,相必这些妃子在皇上眼中没什么分量……”
他扫过身后哭成一排的妃嫔,谢皇后和王贵妃在看到程贵妃的下场后,一边哭一边抖,吓得魂不附体,倒是茗妃……
关内侯眸子一眯,一把抢过谢皇后怀中的男婴,“不知小皇子在皇上心中是何分量?”
北燕帝就这么一个皇子,乃是茗妃所生,由于谢皇后多年无子,故而小皇子一出生就交予皇后抚养。哭得妆容都花了的谢皇后如今只关心自己的命,哪里还管小皇子的死活?
“先杀我吧。”
大殿中一直不起眼的茗妃开了口,说她不起眼,只是因为她太安静,不哭不闹,从容淡定的模样与龙椅上的北燕帝倒是有几分像,可是那般绝美倾城的人物谁能忽略,与后宫女子的浓妆艳抹不同,茗妃一身水蓝色的淡衣,轻描淡写的妆容让她宛如一朵清莲,多了几分冷艳。
按理说,关内侯杀妃嫔威胁皇上,理应从位份最低的开始,只是关内侯舍不得,茗妃生得实在太美,甩谢皇后和王贵妃不知多少条街,他可一直盘算着把这美人收入囊中。
茗妃直视关内侯,再度开口,和她这个人一样简单冷艳,“欲杀其子,先杀其母。”
纯粹只是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心,就算死,也要死在孩子前面,怎么忍心看着儿子在自己的面前血流如注?
关内侯没有理会她,以小皇子威胁北燕帝,“皇上,我数三声,交出玉玺,一、二……”
茗妃一介弱女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士兵,夺了刀便朝关内侯劈去,只是关内侯毕竟是习武之人,茗妃一击未中,被关内侯一掌打伤在地,嘴角溢出鲜血,但这女人的目光依旧狠辣决绝。
“贱人,找死……”
关内侯显然被惹怒,手起刀还未落,一声狼吼响彻整个宣政殿。
挡在殿门口的将士只觉得头顶一抹黑影窜过,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狼便出现在大殿中,之所以说它“大”,是因为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一只狼能长得和猛虎般大小,天生一双赤红色的眼睛。还令人没想到的是,狼背上还驮着一个人,红衣金甲正是苏辞。
雪狼直朝关内侯扑去,苏辞踩着雪狼的后背,借力飞身而出,一手夺过小皇子,一手持剑,直接把关内侯整个人都挑飞了,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地。
雪狼朝着关内侯身后的士兵一声狂吼,吓得不少人直接一屁股瘫在地上。
常混迹茶馆酒楼、听说书先生胡吹的士兵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似虎的狼为何物,“半……半月山的雪戮狼,是苏辞的雪戮狼……”
原本以为只是传言的……
说书先生常说,北燕南境有座半月山,终年积雪不化,寒冷无比,入入山七日不出,定会被活活冻死。这山上只有一种通灵的狼,浑身雪白,生赤焰目,体型如虎,却比百兽之王更加凶残嗜血,最喜食人肉,故而名唤雪戮狼。
这畜生机灵聪慧,却也桀骜不驯,千百年来怕是也只有苏辞一人能驯服这等灵兽,也只有她敢把这么危险的畜生养在身旁。
此时正值日落,残阳射进大殿,那袭金甲立在殿中,流光溢彩,宛如神邸,折兮剑入鞘,苏辞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扶起茗妃,将孩子交给茗妃。
单看背影,多少人会以为那红衣金甲的主人有张冠绝天下的脸,唯有当那副鬼面具映入眼帘时,世人才会想起面前这位少年将军早在战场上毁了容颜。
关内侯被手下搀扶起,看到苏辞时,心底一凉,“怎么可能?我明明在城中所有街巷都埋了火琉璃……”
他下了血本,势必要炸死苏辞。
苏辞回眸,仿佛在看一个智障,“我不会绕路走吗?”
明明知道城中皆是火琉璃,她还往上踩?
“……”
所以说这关内侯是个实打实的脑残,造反都造不出水平来。
关内侯:“那又如何,你只有一个人,而本侯有五万精兵。”
此时,雪戮狼一声怒吼,那不悦的模样摆明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存在。
关内侯吓得后退一步,咽了口口水,人在这种凶猛的野兽面前,本能地会畏惧。
苏辞的手掌温柔地落在雪戮狼头上,示意它安静,“小不点……”
满殿的人下巴都差点掉地上,将军方才唤那大家伙什么?众人实在无法将面前这如狼似虎的凶兽和“小不点”三字联系在一起,原谅他们想象力太弱,跟不上将军的步伐。
紧接着,殿外一阵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黎清那小身板悠哉地走入大殿,让人怀疑她身后爆炸的冲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掀飞她,偏偏那人步履从容。
“谁说将军只有一个人?”
说起火琉璃,黎清可是它祖宗,世上第一枚火琉璃就是出自她之手,是她十二岁一时兴起做出来的玩具。有这样一个人在军中,胜过千军万马。
关内侯心有不甘,举剑朝苏辞刺去,不过以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在苏辞手下走了不到十招就被打倒在地,偏偏在此时关内侯大袖中一枚暗器直朝苏辞面门射去,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苏辞侧身闪躲,却被暗器掀掉了面具,但她动作够快,一把接住面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新戴了回去,除了离她最近的关内侯,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辞一直以面具示人,满朝文武没人见过她真正的容貌,方才关内侯恰巧瞥见了她的侧颜,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燕狼卫随后入殿,一举包围关内侯剩下的那几个虾兵蟹将,关内侯见大势已去,脸色煞白,“苏辞,你别得意,本侯今日的下场就是你明日的结局,龙椅上的那个人你不杀他,他早晚会杀了你。这些年来,我们这些昔日帮他夺天下的臣子,哪个有好下场?狡兔死,走狗烹而已……”
苏辞并未理会他,朝那龙椅之上的人跪拜道:“臣苏辞,救驾来迟。”
方才还缩在大殿犄角旮旯的文臣们终于如衣冠禽兽般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站在殿下,皆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北燕帝依旧是那副无风无雨的冷漠模样,手中的热茶还未入口,便朝苏辞砸了过去,怒道:“从南境到皇城,快马加鞭只需三日三夜,你却足足迟了半日。苏辞,你把皇命当成什么?将朕的性命置于何地?”
北燕帝本就是习武之人,那杯热茶不偏不倚砸中苏辞的额角,那是鬼面具唯一没覆盖到的地方,鲜血顿时就顺着面具流了下来。
满殿文臣见了,大多幸灾乐祸。北燕朝堂中文臣武将向来不和,势同水火,文臣们信奉道家,主张无为而治,满脑子想着求仙问道,最见不得武将穷兵黩武,终日打打杀杀,简直有辱斯文。
苏辞无动于衷,任血滴到地面上,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动作,眸子冰冷木讷,似乎被砸的人不是她。
“臣知罪,甘愿领罚。”
雷打不动的北燕帝望着那始终未抬眸看过他一眼的人,眉目间难得染上了怒意,不知为何她这副低眉温顺的模样,让他格外不喜,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就这样,千里迢迢赶回皇城救驾的将军不仅没有一丝赏赐,反而被罚了,其他后赶来的驻地将领跟在苏家军后面捡便宜,反倒加官进爵,可谓滑天下之大稽,所以说这世道当真不公,尽是无常。
将军府。
黎清一边为苏辞清理伤口,一边问候了皇上的祖宗十八代。
“皇上也真是的,每次都这样针对将军,他到底幼不幼稚?亏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苏辞随手拿起桌子上一块布,就朝黎清嘴里塞去,“聒噪。”
黎清赶紧吐了出来,呸了好几下嘴,“本就是,你为他夺江山,守江山,到底哪里对不起过他?”
屋门外,雪戮狼发出了几声委屈低吼,时不时用大爪子挠几下门,一副想进门又不敢硬闯的模样。方才苏辞被茶杯砸伤时,这家伙兽性大发,差点冲上去咬死北燕帝,被苏辞呵斥了回去,故而一回府,苏辞就罚它面壁思过,不过思了不到半盏茶,就跑过来挠门了,赤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以前苏辞在战场上受伤,连瓶止血的药都没有,全靠雪戮狼帮她把伤口舔干净,这大家伙的唾液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可此一时彼一时,又不是没药,黎清哪里还肯让雪戮狼给苏辞舔伤口?
黎清开门朝它吼道:“装委屈也没用,把你从边关带回来,是为了让你帮忙,你倒好差点弑君,明天那帮文臣还指不定怎么参将军呢!”
雪戮狼极通人性,贼得很,知道朝黎清撒娇没用,就委屈巴巴地看着苏辞,果然不到片刻,苏辞就冲它招手,“小不点,进来吧。”
这家伙记仇得很,进门前还不忘用后腿踹黎清一脚,然后花枝乱颤地摇着尾巴扑向苏辞。
黎清脸如黑锅底,这真的是只畜生吗?这要是能说话,怕是和褚慎微那狐狸精一样,把将军勾引得一愣一愣的。
“喂,小不点你别碰将军的左手,一会儿徐大夫会来给将军治伤。”
苏辞身上大伤小伤都不打紧,除了左手,街巷中苏辞用左臂上的玄铁护腕挡下了攻击,只是对方用的也是利器,玄铁护腕被劈的凹进去一块,陷进了肉里。苏辞这段手臂骨本就受过伤,十分脆弱,稍有不慎便会再断一次,黎清不敢动手,只能去请徐大夫。
奈何徐可风提着大包小包的药箱刚赶到将军府,就被小不点吓了个大马趴,是被家将架着两条胳膊拖进屋子的。
“将军,怎……怎么把它也带到皇城来了?”
徐可风,太医院首席御医之子,常年一身满是补丁的绿袍,从小和药材打交道,标准诠释了什么叫弱不禁风,一直在苏家军中担任军医一职,苏辞从军以来的伤病都是由他接手的。
苏辞:“怎么?你不喜欢小不点?”
徐可风:“……”
大概是因为此人过于文弱,小不点每日除了陪苏辞上阵杀敌,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捉弄徐可风,上个月还将这位承受能力不大的大夫扔上了树。
家将退下,徐可风也不耽误,赶紧给苏辞看伤,只是他处理伤口的手一直在抖,笨手笨脚地拆那玄铁护腕,惹得苏辞“嘶”了一声。
“徐大夫,您干脆利落点行吗?等着下聘成亲吗?”
苏辞的伤口陷进去得太深,肯定又伤到了骨头,徐可风怕一个不慎,她这条左臂连玄铁护腕都再也固定不住。
小不点本来一直缩在屋里的角落里,突然在徐可风身后一吼,吓得他差点被凳子绊倒,转眼小不点一口咬住苏辞手臂上的铁护腕,干脆利落地咬了下来。
苏辞心道:果然这年头,狼都比人靠谱。
徐可风见状,擦了擦一头冷汗,赶紧上止血的药,“还是伤到了骨头,将军这几日最好别再戴那玄铁护腕,缓几天。”
“不行”,苏辞出了一头汗,戴着鬼面具不舒服,就随手摘了下来。
朝中上下多少盯着她,没有玄铁护腕支持,她连握个东西都握不住,傻子才看不出她左手有问题。
徐可风看着苏辞那张摘下面具的脸,忽然愣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依然……他是大夫,脉象不会说谎,故而他从始至终都知道面前这位名震天下的将军是个女子,什么在战场上毁容,怕是世人见到她这张脸,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一吻香泽,死都愿意。
黎清伏在他耳畔道:“你再看,我不介意替将军阉了你。”
徐可风这才回过神,羞得面红耳赤,“在下失礼,失礼,将军赎罪。”
苏辞倒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皮相而已,“无妨。”
这边伤口刚处理好,院中就传来一阵吵闹声。
荀老将军拎着军棍追着一名少年满院子跑,“让你小兔崽子寸步不离地保护将军,你都干了什么?将军被围攻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荀家是武将世家,满门忠烈,在朝中威望极高。荀青是这一代的家主,三个儿子,两个为国捐躯,唯剩三子荀子深,年方十六岁,是个武学奇才,可惜少年心性。
荀子深一身烟云紫的劲装,飞檐走壁,“爹,那时候四周街巷突然爆炸,我们被爆炸冲散了。”
荀老将军气得牙根痒痒,“还狡辩?分明是你贪功,去追魏忠北。老子问你,是将军的命重要,还是你扬名立万重要?”
苏辞闻到动静,缓步出门,卸了金甲的她仅穿了一身红衣立在门口,单薄得很,“荀老将军,是我让子深去追魏忠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