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82章 ...（1 / 2）
几场雨过后, 天气渐凉, 空气中有了薄薄的秋意。
司鸿重华的寿辰, 无论何时, 对司鸿芷而言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记得梦境之中, 有一年，她为了讨好大司马, 以示皇恩盛隆, 亲自到大司马府为大司马贺寿。当时的情景, 哪怕历经两世, 回想起来都尴尬得让人想钻地缝。
大司马反应冷淡, 其他的各色官员……不提也罢，她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把自己陷入何等窘迫的境地。
不合时宜, 满心羞耻。
特别是事后大司马淡漠地告诉她, 圣上万金之躯，轻离宫禁驾临司马府，甚是不妥, 臣承受不起。
当时的司鸿芷羞得满脸通红，含泪垂头，沮丧道：“是朕……给大司马添麻烦了，朕原想让大司马高兴, 未曾想……”
因没有抬头，她不知道男人的表情，现场默然须臾, 她听到男人说：“陛下莅临，臣倍感荣幸，只是不忍陛下辛劳。”
如果是往常，她一定会说，“比起大司马的劳苦功高，朕这个算什么辛劳？”但当时心情震荡，根本无力对这种虚伪的客套做出回应。
所以她一句话没说。
之后，大司马的寿辰她再也没去过。
而今，更不会去。
未必给人荣耀，徒增非议，还把自己陷入一个“自取其辱”的窘境，何必呢？
她只是赐了寿礼过去，且因他说的，“不必贵重，别致即可”，送了他一套自以为别致的寿礼。
无脸陶人。
因为没脸，注意力更容易集中到服饰上，她想让司鸿重华注意到陶人所穿朝服的价值。
惜乎别人看到陶人只会想：天子送无脸人，是何寓意？
司鸿重华把陶人摆放在书房，徐徐把玩，暗自揣度。
两日后，进宫时问起，司鸿芷道：“阿兄没注意到陶人穿的朝服了么，是不是比朝臣穿的好看许多？那可是我费了我好大心血让人制出来的，就想给阿兄展示展示。”
“……”
司鸿重华道：“有脸陶人也能展示……”
“是可以，不过穿衣用身又不用脸，能省则省嘛。”
司鸿重华：“……”
忽然觉得自己的寿礼好敷衍怎么回事。
他不再纠结此事，转而提起其他。
往常进宫，两人极少谈政事，似乎为了营造轻松愉快的气氛。
至少大司马看上去是愉快的，外界看大司马和天子的关系是和谐的，至于司鸿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今日，司鸿重华却提了一件政事。
自来洛阳，大司马幕府征辟官员的车辆便不时发往各地。
司鸿重华告诉她，派往徐师傅家乡的车已经发出。
徐师傅是六皇子和司鸿芷的启蒙之师，对六皇子极为尽心甚是喜爱，当年他们能顺利离开京城还多亏徐师傅相助。
梦境之中，徐师傅为抗议大司马专权当朝撞柱自戕，为此，司鸿芷每次见到他都满怀愧疚，哪怕每天被训得孙子似的还笑脸相迎。
金乌在位，徐师傅对其不满告老还乡，现在司鸿重华要把他召回来重新做官，司鸿芷听罢，只觉得头皮发炸，连忙道：“徐师傅是我的授业恩师，我素知此人，学问好、官声佳、为人忠直耿介，却不免迂执。
虽说对帝王而言，家国一体，但在我看来，还是不一样的。
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国家统一，百姓安定，没有战争。如此，我、我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安稳过活。
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哪怕我自己也不行。
只要有人能帮我实现愿望，我心甘情愿让他柄国，心甘情愿与他共享国家。
徐师傅不一样，他忠君重于一切，甚至高于国家，任何他觉得对国君不利的事，都会舍命对抗。”
她略略一顿，又道：“虽然有这样的臣子维护我很感动，但我并不希望看到如此。”
她字斟句酌，声音缓缓，“他是我师傅，我不愿见他……不愿他到来后与……发生龃龉，产生内耗。我想他保住一世声名，却不愿他用自己的美名让我真正的柱国之臣遭受非议。
听说徐师傅在编纂史书，这事比他做官更有意义，就让他留在家乡写书吧。若阿兄实在欣赏他，不如征辟他儿子，年轻人不那么迂，或许会少些麻烦。”
司鸿重华听懂了，霎时间五脏六腑如被熨帖，心中激起阵阵热流。
原来，在他不知道时候，少年天子已经想得这样深，这样默默地维护他，支持他。原来，在这个世间，最懂他的是眼前这个瘦弱少年。他突然很想紧紧地拥抱“他”，把“他”捧在自己的心尖。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声音微哑，“谢谢陛下，能听到陛下这番话，臣不枉此生。就依陛下所言。”
司鸿芷暗松一口气，微微失神，徐师傅的命保住了……
天一日日变凉，大婚的日子一日日迫近，无论内心多么排斥，多想逃避，这一日还是不可避免来临了。
初冬时节，薄雾蒙蒙。
宫中早早收拾一新，徽音殿作为大婚喜房，檐下吊着大红灯笼，鎏金色的大红门上写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处处一片红光嫣然。
她身着冕服，神色肃穆，不像办喜事，倒像上祭坛。
碧螺柳溶知晓内情，静静陪伴。
斜阳西坠，暮色朦胧，被封为后的何氏手执却扇被抬入宫。司鸿芷甚至无心看眼前女子的模样，重重的暮色红光让她窒息。
她仿若木偶一般，被人引领着入新房，与皇后共祭天地祖宗，然后在西窗下的食案前相对而坐，行合卺礼。
新房铺着地毯，置有多重屏障，龙凤大喜床四周布幔低垂。
她被碧螺带到另外的房间，脱下冕服，换上便衣，再回来时，皇后已先被先引入帐内脱衣躺下。
她被引领着走入帐内，帐幔落下，四周一片黑暗。
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突然想起刚接到母妃离世的信时，想起阿弟在她怀中失去生息时，浓重的无力与绝望感涌上，她竭力抑制自己，不坠入黑暗情绪的深渊。
而她的声音，却是与她的心情完全不同的温柔体贴，道：“皇后不必紧张，朕知皇后素来体弱且连日劳累，来日方长，我们不急于这一时。”
黑暗中，身旁的女子微微放松，感激地低语：“谢谢陛下，妾如何敢当，妾无碍。”
司鸿芷僵着身体，几番努力，终是伸出手轻触了下女子的秀发，缓声道：“别怕，好好休息吧。”
女子睫毛轻颤，心中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