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我选一个语文课代表吧，”老周对着手里的花名册乐呵呵地笑出眼角的纹路，看上去还挺和蔼，又朝江屿衡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原来二班的江屿衡吧，他之前语文成绩挺不错的，单科还拿过年级第二。江屿衡，你没意见吧？”
还没反应过来的江屿衡有些愣，林伟泽直接用手里地笔把他戳回了神。
江屿衡虽然和背课文这项活动不太对付，但他还是挺喜欢语文这门课的。大概是受了张楚文早年当过老师的影响，平时他都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看闲书上，语文考试的时候也总比别人理解得更透彻一些，偶尔考得拔尖一点儿的作文也会被老周乐呵呵地拿去打印，跟着其他几个班写得好的订在一块儿在班里传阅。江屿衡倒是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时不时地拿过别人手里的那张打印纸夸自己两句，于是林伟泽每回都咬牙切齿地说他无时无刻不透着一种欠揍的骚气。
“……没太大意见，”江屿衡站起来之后难得地有点儿不自然，看了一圈都在盯着他的同学，还是和往常一样不太正经地笑了笑，但没有以前那种乖戾的情绪盈在眼里，看上去倒真是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老师您都下圣旨了，我哪敢不接啊。”
“那行，就这么定了。”老周也算是见过江屿衡吊儿郎当的样儿了，也不太在意。他挑挑拣拣又选了几个不大不小的职位，便让大家看着课本休息一会儿，不到几分钟就可以开始正式上课了。
刚开学这会儿没什么事，各科老师也只是简单认识一下，再随便讲两堂课，基本没留什么作业。江屿衡和林伟泽倒是利用有限时间在班里混得挺开，不到两天就和班里为数不多的男生勾肩搭背地上走廊上晒太阳说闲话了。
“哎老江，你怎么选文科了啊，原来在理科二班不是挺好的吗？”一个长得挺黑挺胖的男生靠在江屿衡旁边，闲来无事又多问了一句。这两天在文科班大家少不了要互相问一问这个问题，答案倒是万变不离其宗，差不多都是被理科折磨得没办法了，只能逃命似的逃到了文科。
“李楠你问这话不就是放屁吗，”林伟泽踹了踹这个叫“李楠”的男生，笑着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江屿衡，“物理考三十二分的人能在二班待下去吗？”
江屿衡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笑了一下，并没有反驳。
“我靠老江，你可以啊！”李楠微微瞪大了双眼，“那伟泽哥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我？”林伟泽差点儿没忍住大笑，神神秘秘地在李楠眼前伸了一个手指，“我他妈物理考了十二分。”
正当李楠和林伟泽互相笑得喘不过气儿的时候，老周正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突然停下笑声装严肃的两个人，自己反倒笑了笑，摇了摇头，对着江屿衡道：“别太闹了，还有几分钟就上课了。江屿衡放学的时候记得过来我这儿拿试卷回去做。”
“嗯。”江屿衡简单地应了一声。
“怎么回事儿啊老江，”老周一走，林伟泽就直接攀上了江屿衡的脖子，把对方拖进了教室，“老周现在是把你当重点选手培养啊，天天给你做试卷。”
“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江屿衡坐回座位笑了一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搞得跟我明儿就能考个文科状元似的。”
“……”林伟泽无语地瞥他一眼，“老周还没膨胀呢你就先给自己充气了啊。”
“提前膨胀点儿能多占好几个位呢，”江屿衡不着边际地和林伟泽瞎掰扯，“对了，下午放学不用等我了，我直接回家。”
“啊？又怎么了？”林伟泽愣了一会儿，“我就瞅着你今天心情不太对，家里……有事儿？”
“我爸今天回来，”江屿衡无所谓地笑了笑，眼底却毫无笑意，“你忘了？”
林伟泽立刻噤了声。
大约是知道江屿衡心中有事，林伟泽放学了之后也没太磨着江屿衡，打了声招呼便和李楠两个人往网吧的方向去了。江屿衡挎着书包在距离不远的路上磨磨蹭蹭了快半个小时，站在家门口看到一双男士皮鞋的时候，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还是很不争气地垮了。
他用力地搓了一把脸，长吐了一口气，拿出钥匙打开家门，果然听见了一男一女低低的交谈声。
“哎屿衡都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在饭厅准备上菜的张楚文看见了江屿衡，赶紧推了推坐在座位上的中年男人，脸上是难掩的笑意盈盈，“屿衡，饭快好了，过来和你爸聊聊天，都多久没见到了。”
“不用了，”江屿衡下意识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那个转过身来看他的中年男人明显僵了一下。他拎着书包，脚步顿了顿，最后避开江海松的目光，朝张楚文点了点头，“我上楼放个书包就下来。”
他跟逃命似的蹿到了自己二楼的卧室，锁上了门之后，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脸朝下的直接扑到了床上。
江海松在外工作了近六年，只有偶尔休假的时候才能回到H城看一看江屿衡母子，但即便是偶有的假期，也经常和江屿衡放假的日子对不上，基本就是他上学的时候江海松便休假回来，等江海松没待两天快走的时候，他才轮到周末休息。
下楼的时候江屿衡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大概是在学校装样儿装惯了，在饭桌上坐下的时候也是直接拉开椅子翘着二郎腿，一眼都没看江海松。倒是江海松沉默地看了看他，等张楚文给他们都盛好了饭，才对着准备吃饭的江屿衡沉声道：“别翘二郎腿，难看。”
江屿衡拿着勺子的手一僵，不太情愿地把腿摆好，“哦”了一声便再没说话。
张楚文大概是看出来了两父子之间有点儿难以交流，干脆亲自上阵搭桥架梁：“屿衡，你不是前两天还问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吗，怎么这时候又一句话都不说了？”
“……”江屿衡无奈地看了一眼“出卖儿子”的张楚文，只能闷声随便答，“我就是随便问问，省得到时候我不回家有人不高兴。”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张楚文叹了口气。江海松刚去外地工作的时候江屿衡才上初中，对父亲黏的不行，临别的时候还哭得江海松衬衫一团糟乱。结果最近一两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江屿衡像是突然之间不待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即便是江海松碰巧赶在他周末的时候回来了，江屿衡每次也是找了借口和几个朋友出去闲逛，干脆亲自降低了和江海松的碰面概率。
张楚文没太深究，自作主张地把江屿衡这种不太对劲儿的行为归类在了“青春期少年的叛逆症状”里，饭桌上也拼命朝江海松使眼色，江海松只能清了清嗓子，又试图和江屿衡搭上话：“听你妈说，你选文科了？”
“嗯，”江屿衡面无表情地喝着汤，“瞎选。”
“这事儿怎么能瞎选，”江海松慢慢皱起了眉，“自己选什么路你自己得心里有点儿数……”
“我心里没有数，”江屿衡停下喝汤的动作，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您就有吗？”
江海松猛地一愣，竟接不上话：“你……”
张楚文以为自家儿子这是在怨怼江海松这几年缺席了家庭生活，瞪了一眼脸上满是戏谑表情的江屿衡，赶紧打圆场：“哎选文选理都是他自己愿意，再说了，现在文科前景也不错，理科可难考了。”
“我吃饱了，”江屿衡盯着自己剩的那半碗饭，心里实在堵，便站起身，“先出去一趟。”
江海松表情明显不太高兴：“去哪儿？都这么晚了。”
“散步，”江屿衡瞥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省得您看着心烦。”
“哎，”张楚文盯着江屿衡的背影，叹了口气，“要命。”
九月份的夜晚算是宜人，温凉柔和的微风从江屿衡微开的指缝间穿行而过。他没有走太远的地方，只在家门口这条连接着几个院子的小路上慢慢走着，路边有零散的石子落着，月光明朗的清辉也沉沉地低落在路上，一旁黯淡的路灯交缠着，将他修长挺拔的影子打在了斑驳生灰的墙上。他漫无目的地逛着，偶尔拿出手机回几条消息，看到张楚文让他逛完赶紧回来的信息，他微微皱起眉，干脆利落地锁了屏。
他和江海松的父子关系在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是早几年，比起张楚文他更愿意呆在江海松的身边。江海松即使是人过中年，也依旧保持着挺立的身材和英俊成熟的面孔，即便是站在当时年幼的江屿衡身边，也能带给他无穷的安全感。
如果不是一年多以前他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江海松的手机，他大概也是能和张楚文想象中的一样，毫无顾忌地与江海松保持着亲近的父子关系。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震，估计是张楚文见他不回短信，又连续发了好几条。江屿衡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脑袋，压根儿就不想拿手机出来。他紧皱着眉在路上晃着，准备站定在一个搬走许久的人家台阶前，拿出手机给张楚文回个电话时，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却让他愣了愣。
那个少年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却因为许久没太正眼看过而让他不由得有些恍惚。紧抿着唇的少年似乎从刚才便一直在看着他，被他发现了之后竟也有些慌乱，脚步却也不动。身上的白衬衣上亮着清雪似的月光，偏偏像是深潭静流似的，竟平和了江屿衡原本有些烦躁的心底。
“喂，”江屿衡难得朝那个少年笑了笑，小路旁的灯光浅浅映着他眼尾的笑意，缭绕着朦胧的光影，“在干嘛呢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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