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别重逢(1 / 2)
走进“燃情”大门,穿过一条回廊,就是大厅。大厅里约有一百来个卡座,环绕在三个呈“品”字型摆放的圆型舞台周围。光怪陆离的灯光四溢,来回照在卡座和舞台中醉生梦死的人群的脸上。那流动的彩色光晕,恍如优雅的死神的影子。
方霁对一楼里喧嚣熟视无睹,进了门就轻车熟路走到了一楼的前台。
前台里有好几个人在,其中的一个人明显是另外几人的头儿。那个中年男人顶着个寸头,穿着白衬衫和西服马甲,圆滚的啤酒肚把马甲的下摆撑出一条缝隙。他正在拿着对讲机讲些什么,转头看见方霁,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和对讲机那头的人讲完话,男人就把方霁拉进前台,拍拍方霁的胳膊问:“恢复好了?来上班了?”
方霁点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方经理的肢体触碰,“嗯,上班没问题。方经理,这几个月忙不忙?”
此刻,他心里暗暗叹息一声。死过一次的人,防备心不可避免重了许多,面对别人语言或者肢体的示好,他再也不能毫无抵触地全盘接受了。
“忙,怎么不忙?你回来可帮大忙了。”方经理没有注意到方霁的小动作,跟他寒暄几句,就招呼他上工,“小方先把衣服换了,今天二楼三楼人不够,你就去这两楼,辛苦一点。”
方霁本来还想说服经理让自己去三楼,没想到不费口舌就正中下怀。他向经理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知道是他体谅自己腿伤初愈,才安排了事情少小费多的活给他。
“燃情”的一层大厅与二三层包厢,象征的是截然的消费差距。一楼的场子宽敞又喧哗,无非是为会所增加些热闹的添头,其收入只是会所收入的零头部分。有时候,二三层一个包厢一夜的收入,就是一层所有卡座加起来好几个月的流水。
不过,二三层的客人往往来头非凡,有许多是连“燃情”会所的幕后老板都要卖个面子的人物。在那里服务的侍应生,其他地方都是其次,关键要长脑子有心眼,闭眼睛闭嘴吧。否则一不小心出了差错开罪了某个客人,谁也担待不起。比起新来的毛手毛脚的侍应生,干了几个月活、模样又机灵的方霁显然更能让经理放心。
方霁换上侍应生统一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马甲,为他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量增添一丝英气与挺拔。按照经理的指示,他从酒柜里拿了几瓶龙舌兰与日本清酒,放在托盘上,走向二层。
一层和二层的楼梯很长,像一条玻璃廊道。走到楼梯的一半,下面传来歌声与笑闹的声音已经渐渐消弭。随即而来越来越清晰的是方霁自己的心跳声,一跳一跳,回荡在空旷漫长的走廊里。有那么一刻,方霁几乎产生了时间静止的错觉。
上一辈子,他就是在这里开启了自己的死亡倒计时。马上,他很有可能就要见到那个害死他的罪魁祸首了。
有一种浓烈而意味不明的情绪袭击了他。从大脑迸发出的情绪刺激着他四肢躯干的每一处,连血液都不甘示弱地沸腾起来。恐慌或者是愤怒,方霁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哪种情绪,又或者二者兼有。
他深吸了几口气,捏紧拳头又松开,薄薄的一层汗就散在空气里。
真正站在2105包厢门口,推开门走进去那几秒钟时间,方霁的心却意外平静下来。他迈着稳稳的步子走到桌子前,低头为包厢里的客人和“服务人员”问好。
“那几瓶酒都开了,每个人满上。”有个客人指使着他,听那人的口气,多半是这个局的东道主。
方霁应了一声。
他屈着膝盖,走到桌前询问每个人的喜好,在玻璃杯中添上相应的酒液,与此同时,他同时借助和客人对视的短短一刻扫视他们的长相。方霁掩饰得很好,没有人瞧出他眼睛里暗含的打量。
有几个穿着名牌白衬衣和牛仔裤的男生,看到方霁的时候轻轻哼声,露出些许鄙夷的神色。他们身上用学生服装也盖不住的风尘味与其他客人的气质格格不入,使人一眼就能猜出身份。
出卖肉体的人,反而看不起出卖劳力的人,方霁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这样复杂的情绪在他脑子里仅仅停留了片刻,就被另一个念头挤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