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褚宣看着在自己面前气得手舞足蹈的吴陵子，突然发现对方的背部竟然有些微微佝偻，短短五年时间，自己从少年长成了青年，而师父则不复壮年模样，“才短短五年呀…”他心想，眼睛有些湿润。

“…师父”，褚宣道，“我现在就帮你下山再买一罐。”

“当真？”吴陵子立刻不跳脚了，有些期待得搓搓手，随即又渐渐垮下脸拒绝道：“唔，不成，三清殿的神龛还要请人来修缮，最近得省着点花。”

“我去买。”

一道女声响起，师徒二人回头看见了引着沈万秋走出来的妙罗。吴陵子看见有善信在立刻收起了捉襟见肘的窘迫神情，面露慈悲微笑。

“师父，这位沈施主是我多年旧识，是从湖川而来的书坊掌事。”

吴陵子抱拳行礼，“慈悲慈悲。”

沈万秋也立刻回礼，满脸堆笑道，“我还道世间怎么有如妙罗道长这般女子，原来是拜到了吴道长这般的高人门下。”

吴陵子听得这话立刻喜笑颜开，道，“哈哈哈沈施主谬赞，不知沈施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妙罗听了这话，悄悄瞄了一眼褚宣的脸色，褚宣做了个“自求多福”的口型，便背过手闪到了吴陵子身后。妙罗朝吴陵子勉强笑了笑，也没去阻止沈万秋。

只见沈万秋从行礼中拿出一本青皮书册，道：“妙罗道长多年来化名‘东魁先生’向我书坊寄来手稿，我们书坊本就是默默无闻的作坊，没想到自从印了东魁先生所作的《刀客行》，不出半年便售出了百册。不过我与东魁先生并没见过面，一直是书信神交。没想到前月收到了先生应允见面的手信和新的书稿。这不，我亲自赶制几本样册，特按先生信中所言来此地拜会。”

吴陵子笑容有些僵硬，心想，“嚯，我们妙罗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给为师一个惊喜…”他又努力保持微笑，状似不经意瞅了眼沈万秋手中书册的封面，只见上书一行大字——《帝京武僧恩仇录》，“…两个惊喜…”他在心里又默默加了一句。

妙罗见吴陵子脸色发青，适时出声道：“师父，我送沈施主下山。顺便给您买罗浮春”见吴陵子还是不说话，妙罗放柔了语气，“私房钱，两罐。”

“嘿，好！唔，宣儿，你陪妙罗一起去，回来天晚我怕她一个人不安全。哈哈哈，现在就走，早去早回，早去早回。”

送走了沈万秋，回观的路上，只剩褚宣和妙罗二人，他们一手捧着喜欢罗浮春，褚宣突然转头和妙罗说，“宋知修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看的杂书都是自己写的。”

妙罗素来平静地脸变得有些沉郁，“是啊，想来我对他一点也不好，我也从未叫过他一声哥哥，本以为是年纪相仿嘴上不愿吃亏，现在想来冥冥中便注定我与宋家无缘，连最亲近之人也注定不能再见。”

“我看未必”，褚宣柔声宽慰，“只要活着一天，便不能丢了念想。”他从妙罗手中捧过她那罐罗浮春，道：“今晚你猜谁第一个醉倒？”

妙罗转了转眼珠莞尔，“总之不会是你我。”

“哈哈哈哈哈”二人相视大笑，一扫之前的阴霾。

金秋，百里外，崇宁城。

西十三坊年年岁岁如常，商铺鳞次栉比，街面满是往来的百姓、客商。

赵吉如往年一般早早来到坊中，除了自家酿的桂花酒，还特地带了几罐自己酿的桂花蜜，说起这蜜本该是他父亲不外传的手艺，但赵父年事已高，便便将这手艺传给了自己。今年是自己学得这手艺的第二年，特地做了十几罐蜜前来售卖，他还深刻得记得十几年前有位富商为了讨儿子欢心，小小两罐蜜竟出了百两高价，可惜赵父是个老实固执的佃农，并不为高价所动，再也没允许自己偷偷带出桂花蜜赶集售卖过。

此时时辰还早，街上却已人头攒动，赵吉坐在摊位上开了几次张，卖了几罐酒，但香气袭人的桂花蜜却是无人问津。盖因赵吉仍旧觉得会有贵客一掷百金，所以普通百姓问了价格便摇摇头走了。

正此时，人群中突然行过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一个纤细的红衣少年，他鼻尖攒动，很快便循着味道找到了赵吉的摊位。他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赵吉跟前，问：“这蜜怎么卖？”

赵吉心想来得正好，立刻堆上笑脸道：“这位少爷有眼光，这是我祖传秘方所酿的桂花蜜，一年才……”

“怎么卖？”少年打断他。

赵吉挤眉弄眼笑着道：“一罐百钱，若是买三罐的话可以…”

“包了。”少年扔出一捆钱币道继续道，“收摊后送到褚家，就说是三少爷订的。”说罢他翻上马，道了声“阿缨，咱走。”

直到马儿高大的身影快行出视线，呆立原地的赵吉才反应过来，半晌他匆匆俯身把钱币踹到怀里，叹道：“啧，不愧是崇宁褚家。”

注1：道家也会称普通人为施主，显而易见是借鉴佛教的说法，但一般还是称善信、福主。介于本文架空，考据上适当会放宽一些，就统一写了通俗易懂的“施主”作称呼。

注2：古时正统道教中并无“道姑”这一称呼，女性道士皆称女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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