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一卷·完)(1 / 2)
自那天起褚南星便没有再与褚宣见面,准确来说,褚宣去敲了几次们,对方都未允他进屋。
褚宣照旧每日起得很早,不是看书便是写字,言行举止看不出一些将要离家的不舍。
“宣儿哥哥…”褚宣手中的笔顿了顿,抬头果见是三妹褚随月,月初时她被接去秦氏娘家小住,本是要下月才回,想来是被母亲叫了回来。
小姑娘在外婆家被喂胖了不少,小脸圆润了一些,更显出种小孩特有虎头虎脑的英气,此刻她没有像平时一般飞奔过来,而是有些犹豫地站在门口,一副期期艾艾的可怜劲儿。
“过来”,褚宣朝她挥了挥手,小姑娘二话没说冲到近前,瞅准了个空档便扑到了褚宣怀里,闷闷地说,“三娘再晚回来两天可就见不到哥哥了。”
“这不是见着了么”,褚宣亲昵地揉了揉妹妹的小脑袋。
“哼……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褚随月抬起头仰望着自家二哥的下颌,“娘亲说哥哥是出门为褚家办事,哥哥不读书了吗,哥哥以后不做大官吗?娘亲说等事情办完哥哥就回来了,真的吗真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一个是褚宣可以坦然回答的,他笑了笑,“听说父亲从塞外给你订了一匹乌孙小马驹,哥哥以前只在书上读到过乌孙马,书上说了,此马通体乌黑如墨,可日行千里。”
“当真!?父亲当真依了我?!”前一刻还愁云满布的小脸此刻已然完全舒展开来,激动地双手直拍。
“自然是真的,父亲特意托了舅舅为我们三娘挑选了一等一的良驹,只是,我听闻此马虽好,但性格桀骜又颇通人性,若非它认可的主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安稳驾驭它。”
“三娘、三娘可以!”褚随月脱口而出,眼中全是期盼的光芒。
“三娘聪慧,这等事情自然不在话下。所以,要是哥哥手头的事情耽搁了迟迟没能回来,三娘也不要担心,骑上马儿便能去寻哥哥。”
“嗯!”褚随月只是稍微想了想自己策马崩腾的样子便激动地不能自已,她用力点了点头,已经完全忘了片刻前问的那一连串问题,她还想追问些乌孙马的事情,突然停下来环顾四周“咦”了一声,“晌儿哥哥呢?”
听见这话的褚宣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晌儿哥哥身体不好,在房中休息呢。”
“怎还未见好?”褚随月讶异,“我得去看看他。”
褚宣说:“也好,去吧。哥哥手头还有些事就不送你去了。”
褚随月点点头便蹦跳着出去了,与其说是去看褚南星不如说是和他炫耀下父亲要送她乌孙马的事情。
褚宣笔下不停同时分神听着屋外的动静,过了一刻多钟他才听到三娘哼着童谣蹦蹦跳跳离开的声音。他低头将最后一行字写完,搁下了笔,将这几日书写的约莫两指厚的纸稿仔细展平码齐了才起身往外。
褚宣走到褚南星房前抬手敲了敲门,伍兰将门打开一见是褚南星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她结结巴巴地说:“宣、宣哥儿…我、我还以为是小姐折回来了。啊!我、我去和晌哥儿说,这么多天了也该消气了…”说完她抱歉地笑笑,转身向里屋走。
“慢着”,褚宣叫住伍兰,“不用打扰他,这叠东西麻烦伍兰姐姐拿进去,他落了太多课业,我趁这两日全部整理好了,他若想看便看,不愿看的话扔了也无妨”,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屋。
伍兰想唤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回味了下刚才听到的那番话,突然就觉得鼻尖酸楚。她低头抚了抚稿纸,看着上面一行行清秀工整的字迹心下动容,跺了跺脚就往里屋走去,刚掀开帘子便说:“晌哥儿,您就去见见宣哥儿吧,您看人家……”
话说到一半她就止住了,她看到褚南星已经从床榻上下来,披着件单衣赤足站在地上。“您…听见了?”伍兰犹豫地问。
“他还是要走”,褚南星平静地说,“扔了吧。”
伍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半晌,她赌气似的把稿纸重重地放在案上,翘着嘴嘟哝道:“我可舍不得扔…我给您放这儿了。”
褚南星皱皱眉转头想斥责,只看见了伍兰气呼呼离去的背影。
此刻已是冬春交接之际,却仍然料峭,寒风吹得路上行人脸颊生疼,灰黑一片的人群中有顶金丝暗红的轿子极为扎眼,轿子沿着东坊一路向南疾行,直到临近宋府才慢了下来。行到宋府正门口,轿夫落了轿,躬身将耳朵贴到窗边与轿中人对话。
几句话后,从窗帘子里伸出一只丰腴白净的手,食指上带着金镶玉的戒子,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是一只崇宁贵妇间流行的白玉绞丝镯,镯子下端坠着精巧的芙蓉连枝锁。
那手递出一本缎面小笺,车夫赶忙接了,随后走到宋府门口,向守门的家丁说明了来意,又递出了小笺,家丁接了小笺进府通报,不一会儿便带着个婢姐儿出来了,婢姐儿款款走到轿边颇为客气地叫了声:“梁夫人。”
轿中人掀开帘子点了点头,婢姐儿这才看清这位大名鼎鼎的梁夫人的真容,只见这位梁夫人体态丰腴,发髻高拢,着绛色长服,五官不算秀丽却透着股精明,左手持帕,上绣并蒂菡萏,步行间风姿绰约。
婢姐儿一路将她引到厅堂便退了出去,宋家主母葛氏已端坐厅堂,见到梁夫人进来便立刻唤婢姐儿看茶。
这梁夫人本名梁绣绣,是先帝朝高官遗孀,那位高官年愈六十才纳了梁氏为妾,梁氏过门未足三年那大官就病故了,梁氏膝下无子又还年轻很快便在那家里呆不下去了,好在高管生前待她不薄,三年下来也攒了许多积蓄,她便收拾细软从帝京回了老家崇宁,盖因身份特殊处事圆滑,很快便与崇宁显贵攀上了交情。她平时日便爱交际,且能说会道,时间一长便兼做了媒婆,专为高门大户说媒。
“葛夫人,今日我前来是为年前所说之事,令千金八字与周府尹家少爷真是般配。那周郎年纪轻轻便已官拜从五品少卿,况且…”她微微向前倾了倾,“如今但凡是沾了周家的门支,可不就是个难得的良缘么。”
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她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小女能得周家亲睐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小女未及及笄,还不是待字的年纪。”
“只要夫人和老爷先允了,等及笄后再行礼数便可”,梁夫人顿了顿,“再说令千金五月便及笄,府尹夫人说了,几个月他们也等得。”随后她从袖口拿出一卷小轴,“这订亲礼,府尹夫人也已拟好,您过目一下,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都好商量。”
葛夫人点了点头道:“有劳梁夫人”,而后接过卷轴细细看了起来。
在梁、葛二人交谈的时候,门外有个身形悄悄闪身向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