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除夕夜，褚宅内。
褚南星和褚宣站在父亲书房内，盖因晚饭后褚珲让他俩在书房候着，有些“父子间”的事情要谈。褚南星很想知道父亲找他俩有什么事，但毫无头绪，他打量了下身边的褚宣，对方脸上毫无波动，一如往常。
褚南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从那次马车中的不愉快到现在已经有好几日了，换做往常对方早已和自己示弱，这次居然这么久还是一副隔阂的样子，实在不知他想作甚，但硬要说褚宣有哪里惹人不快似乎也没有，他依然处处妥贴，昨日一早还把夫子要求自己抄写的《礼记》全部誊抄好送来了自己屋子，虽然并未如往常一般逗留，但走的时候特地与伍兰叮嘱说趁自己未起身给厅里多加炭火免得着了风寒。本来听见褚宣进屋的声音，自己是准备起身相见的，没想到这人走的这么急，真是…褚南星朝没人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褚珲姗姗来迟，见二人都僵直着站在书桌前的空地上，笑着问：“怎么了？爹爹又不是叫你们来挨训的，都站着干嘛？”二人依言分坐书桌两头，这下褚南星和褚宣便成了面对面的状态，褚南星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褚宣，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他立刻将眼睛移开，定格到父亲身上。
褚珲亲自给他俩斟茶，又说了些白天的趣事才切入主题，“今日叫你二人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二人对将来有何打算？”
褚南星皱了皱眉头，“打算？”他说，“这不是爹爹安排就好了。”
褚珲摇了摇头，“晌儿此言差矣，爹爹固然可以为你等安排好一切，但爹爹也想听一听你们自己的想法。宣儿，你呢，不如你先说一说？”
褚宣愣了一下，他抬头先看了一眼褚南星，又低头思考了一下，才看向褚珲，平静答到，“若是哥哥想入仕途，我便替爹爹打理家业，等随月长大便可将褚家交予她。如果哥哥愿意经商，我便做他左膀右臂，这样随月愿意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哥哥妹妹都不愿承家业，我就替爹爹努力维持家业让他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完这段话，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许久褚珲清了清嗓子，说道：“宣儿…爹爹一直将你视若己出，并不想强迫你为褚家做什么，晌儿也是…褚家虽然侥幸有了如今的地位，但也不过是乘了几次好运罢了，真能代代兴旺下去我看也未必，爹爹自认除了为人勤恳，做事细致外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万贯家财能乘这东风来也可乘那西风去，我这十几年走南闯北见得最多的便是无常…”
“无常…”褚宣念叨着这个词，总觉有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
另一边，听完父亲和褚宣的话，褚南星有些莫名的惴惴不安感，他轻声唤了一声褚珲，褚珲才回过神来带着歉意笑了笑，“哎…爹爹只是想到快到姑母的祭日，也不知她老人家在下边过得好不好”，说完这句，褚珲的眼睛有些红。
“无常…祖母…是那个梦…”——褚宣想到祖母病逝那天早上自己的梦境，心情也变得低落下来。
褚南星见眼前一大一小俱是神情失落，忍不住走到褚珲身边对他说，“爹爹，晌儿想回家帮忙打理家业，但晌儿自知天分不够，爹爹容我再想想。”说罢，褚南星有些局促地垂下头，他终于弄懂了连起来积压在心头的不快，并不是如那周坤所说担心弟弟与他争夺什么，而是自己除了祖荫庇佑，一无所成，小时候还能对着弟弟百般仰仗自己，自己尚且能发号施令，现在二人渐渐大了，对方的才华显露出来，而且一直为了父母兄妹努力至此，自己追赶不上也就罢了，难道过了几年自己还要成为弟弟妹妹的累赘不成？
褚珲摸了摸长子的额角，道：“也是我问得突然，你二人再好好回去思索思索，不急，不管怎样，书院的课业还是要学完的。有爹爹在，褚家一时半会儿还倒不了。”便让二人离去了。
二人走出门时，褚珲突然透过半人宽的门缝对着正在关门的褚宣说：“今年祭祖是大祭，你叔父一家也会来，到时候…嗯…宣儿作为主人也要为爹爹助一份力。”褚南星借着书房内的光线看到褚宣终日平静的面目出现了微微的波动，喉头滚动了几下，似乎在很努力地吐字，于是他替褚宣“啪”得用力关上门，说了声，“知道了爹爹！”便拉着褚宣走了。
走了半晌，褚南星突然发现身后的人一路静默，他疑惑地回过头，见褚宣以袖掩面，肩头微微抽动着。
褚南星大惊，印象里他这位弟弟上一次哭还是在姑奶奶的过世的时候，殊不知此人的死穴这么多年都未变过，也对，来褚家这么多年他都从未回去探望过卢家的人，就算亲戚往来走动他也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了就卧床称病，爹娘都理解他从未苛责过，但刚刚爹爹那番话无疑是切断了他回避的后路，也难怪他反应这么大，褚南星思及此处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他抓耳挠腮了一会儿，终于像下了很大决心地说：“上次确实是我不对，我也想和你说来着，谁让你都躲着我。你…你别哭了…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至少高兴一点，你高兴一点我以后不随随便便和你生气了，你…”说到一半的褚南星突然住了口，他看见袖子放下一半露出双眸的褚宣，双眼澄净，哪里有一点流泪的样子。
褚南星在短时间完成了从惊讶到气急败坏的转变，指着褚宣“你”了半天却气得说不出一个词，于是扭头就走。他刚一迈出步子手腕就被抓住了，他甩了甩没甩开就听到身后有些失落的声音，“哥哥又想甩开我？”褚南星突然觉得手动不了…但还是一点也不想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