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入秋后天气渐渐变凉,再过半月便是褚家小姐的百日喜宴,在修养了一段时间后秦氏身体恢复了不少,见这日天气晴朗便让婢姐儿搀着去褚南星兄弟二人的院中看看。
还未进院就听传来稚子诵读之声,是褚宣的声音,“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声音朗朗,听得出颇为认真。
秦氏一直将褚宣视如己出,听这一板一眼的朗朗声调颇觉欣慰,她轻轻踏入房门,看到窗边硬榻上一坐一躺二人,躺着的正是自己的长子褚南星。褚宣第一时间看到了秦氏,立刻停下了读书声而他对面的褚南星并未看到母亲进来。
秦氏对褚宣轻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褚宣会意,抿着嘴瞅瞅对面趴着昏昏沉沉还不时摆动两条小腿的褚南星,想提醒又不敢提醒。
不想褚南星却是没睡,他闭着眼说,“怎么停了。”
褚宣道,“休息一下。”
“是嘛,那就休息一下,天天读这个有什么意思,下午也别看书了,我舅舅要来,我让他带咱俩出去玩。”
“是么”秦淑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我倒是不知阿弟要来,晌儿倒是比为娘消息灵通得多。”
褚南星猛地睁开眼睛二话不说先是一个扭身坐了起来还不忘将腰杆竖得笔挺,同时不知从哪里扯出一本书已经胡乱翻好了一页高高举起挡在脸前,乍一看起来竟然有十足专注的样子。
秦氏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无奈,自己和褚珲都是克己崇礼之人,虽是商贾之家却也希望家中小辈有向学之心,博学而笃志,读书一事总不会是坏事,将来不管是继承家业还是入仕总归是多了条路子。但褚南星这孩子吧,表面上虽然乖巧,但做娘的怎会不知他调皮贪玩的秉性,现在年纪是小,可自从褚宣来了以后两相一对比,让一向心平气和的秦氏有些担忧起来,这玩世不恭的样子要是成了他表叔卢信那样的纨绔那真是十足的家门不幸了。一想到卢信不着调的笑脸,秦氏就觉得头疼,但再看一眼边上乖巧懂事的褚宣秦氏又万幸这孩子没有随了卢信的玩世不恭。
“晌儿这是在读什么,也读给为娘听一听”,秦氏佯装不知情地要求到。
褚南星飞快瞟了一眼褚宣,硬着头皮低头看书,良久才轻轻咳嗽了一声磕磕绊绊读到,“头、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缀。”
“…辍”褚宣在边上小声提醒。
褚南星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戳穿,又转头换上无懈可击的笑脸,“娘亲,晌儿今日正读到了这一段。”
秦氏点点头,没有苛责他,而是在两个孩子中间坐下开始与他们讲述悬梁刺股和囊萤映雪的典故,说罢两个孩子一个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个羞得满脸通红,说完典故秦氏稍微叮嘱了两句便走了,虽一句苛责都未讲,却大大打击了褚南星的自尊心,上午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连读书的样子都懒得装了,把自己关房间里坚决不出来。
快到午时,来检查功课的吴陵子一进房间只看见褚宣一人,只能连连叹气,他一化外之人,严格来说也不算他二人的教书先生,难道还能拿出木剑教训一个小孩子不成。
下午秦氏胞弟秦少游来府上拜访,秦游少时便是远近闻名的聪慧儿郎,二十岁便官拜正七品阁郎,但生性散漫又颇为桀骜,官场沉浮几载眼见升迁无望,郁郁不得志索性称病辞官回乡。
彼时崇宁城内儒、释、道、法各派云集,年轻人时常聚在一东十坊坊尾桥头空地交流辩论,除了文人雅士外三教九流皆有,只要是有思辨之心皆可入席交流。
秦少游回崇宁后不久便融入其中,他一直是学习正统儒家典籍,造诣深厚,文词书画皆不在话下,却很快与东十桥头的年轻人打成一片。他们仿效古代名士游学之举,经常为解惑而结伴远行。秦家人总以为秦少游会因辞官之事一蹶不振,不想反而过得比做官时潇洒了百倍,他化名秦度遍访山川名士的杂谈小记《出园杂记》编纂成上下两册,,内容豁达新颖,用词辛辣颇具批判意味,受到很多青年人追捧,一时洛阳纸贵。
此次秦少游回崇宁正是为了侄女的百日宴而来。
他刚风尘仆仆下了马车,已经有小厮等在府外迎接。“秦二爷,您可算到了,夫人已经催我等在此等候了大半天,先随我去茶厅小歇吧。”秦少游赶了好几天的路,早已疲惫不堪,来到茶厅便自行斟茶倒水,也不用旁人伺候。
过了一会儿,秦淑眉在婢姐搀扶下来到茶厅,姐弟许久未见都很高兴,聊了一会儿奶娘将褚随月抱了来,秦少游小心翼翼地接过侄女细细打量,见她虽才百日,眉宇间却已和褚珲有七分相像,将来必然也是个英气十足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