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正手足无措的伍兰听闻这一声大喝，像是如梦方醒，转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串惊恐的喘息。傅音半蹲下来，将褚南星抱起来又柔声对旁边看起来微微有些颤抖的褚宣道，“咱们先回屋吧。”褚宣点点头，突然上前两步牵住了褚南星落在傅音臂弯外的一小截衣带，就像怕迷路般紧紧握着，亦步亦趋地贴在傅音身边行进。

刚把褚南星安置上床铺盖好被子，便见褚珲急匆匆进了门，“晌儿怎么样了？”

傅音不敢回答，只能说，“少爷…少爷看起来像是突然睡了过去。”

“睡了过去？”褚宣面露不解，走到床榻边仔细端详长子的脸，面容宁静，双颊红润，不带半点病容，他又轻轻摇了摇褚南星的肩膀，“晌儿，晌儿。”对方一动未动，连呼吸都未被打乱，甚至像是做了了好梦般，嘴角竟然噙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微笑放在褚南星脸上极为可爱，可看在褚珲眼中却止不住揣测自家孩子这是撞了邪了。

这时，伍兰终于带着老医师田先生进来了，褚珲赶忙迎上去为田医师引路，慌乱中一个没站稳向边上崴了一下，这一矮身让他终于看见了角落里眼巴巴盯着床铺的褚宣，他下唇微微颤动，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左手附在脖子上似是牢牢抓着一个什么物件。褚珲叹了一口气，趁医师还未跟上来的功夫绕到褚宣身边，将他揽在臂弯之下，“走，和爹爹一起去晌儿哥哥边上守着。”褚宣点点头，和褚珲跟在田医师身后，来到褚南星榻边。

田医师地经常来褚家出诊，上下都与他颇为熟悉，褚宣刚来是身体过于瘦弱，也是由田医师开方做了些调理。褚宣不消个把月便没了之前憔悴病弱的样子，渐渐结实起来。此前他也为褚南星诊过几次小症，在他印象中褚南星是个身体非常强健的孩子，乍一听褚家来人告知大公子突然晕倒，他还以为对方将二位公子搞混了。

田医师没有迟疑，立刻上手诊脉，褚珲在边上搂着褚宣的手微微缩紧了一些，感受到这点褚宣也跟着医师的动作紧绷起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没有人说话，田医师不断切着褚南星的脉搏，神情间渐渐凝重起来，最后他用了些力道推了推褚南星的胳膊，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他缓缓站起来对褚珲说道，“褚老爷，恕老朽医术不精并未诊出端倪，少爷脉象平稳，呼吸和缓，无患疾之象，硬要说…硬要说的话就是熟、熟睡了去，实乃平生罕见，容老朽须回馆中查阅先人古籍，明日再来。”

褚珲大惊，走近询问褚南星的脉象，田医师又详详细细为褚珲解释，一边整理好了药箱向外走。褚珲亲自送他出去，同行间问了诸多问题，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褚宣失了褚珲的臂膀，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他挪动着有些麻的腿蹭到褚南星窗前，看着床上依旧鲜活灵动的那张脸，除了阖目沉睡和平日里并无不同，那眼睛因为闭着，所以睫毛显得格外长，微微颤动如扑蝶绫罗扇，那睫毛下的眸子其实更好看，颜色有一些浅，光照强烈的时候就仿佛双眼都透着一般明媚的日光，但这双眸子什么时候才能睁开呀，褚宣下唇抖了抖，依旧有哭泣的冲动，等等…！在动，睫毛在动！是要醒了么？他这样想着，然后撞上了一双缓缓睁开的似有潋滟的浅色双眸，非常专注同时非常疑惑地盯着褚宣。

“这是…几时了？你站在我床头作甚？”

褚宣惊呼一声，双脚一蹦弹上褚南星床上，不顾褚南星的反抗，一会儿摸摸他的额头，一会儿捏捏他的手掌脸上是十足欢喜。

“喂喂！褚宣！你疯啦！”褚南星快要翻白眼了，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合衣而棉，也不太清楚褚宣是不是终究成了个痴呆儿，他双眼一闭重重躺回床上，将被子高高盖过头顶，挡住褚宣的上下其手，隔着被子，他听到褚宣模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哥哥能醒过来，宣儿真的太开心了。”

“什么醒过来？”他猛地掀开被子，只看到了一个从房间迅速跑出去的的小小背影。

当晚褚南星的房里来了好几波人，包括去而复返的田医师，田医师刚回到医馆没多久又被请回了褚宅，他当着褚家一众人马又仔仔细细慎之又慎地为褚南星诊断了一遍，确实无碍，他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这个小少爷淘气装病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晕倒和突如其来的康复被大家解释为大少爷见了刚出生的妹妹喜不自胜，一时脑热非常才晕倒了，硬要说的话，是大少爷作为兄长，疼爱弟妹才会如此，传来传去倒莫名其妙成了桩美谈。

褚南星自始至终都对自己晕倒前后的事情没有什么印象，他只是隐隐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切俱是光怪陆离，自己遨游其中快活非常，时常因新奇开怀大笑，但具体是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哥哥。”沉浸在梦境回忆里的褚南星听见褚宣叫自己。

“嗯，怎么了？”

“哥哥听见爹爹说了吗，给妹妹取好了名字了。”

“叫什么？”“月上柳梢头，褚家三娘褚随月是也。”

又过两日，吴陵子从邻县返回褚家，走廊上遇见伍兰，伍兰许久未见吴陵子高兴地与他拉家常，又提到前几日褚南星病倒的事情，吴陵子轻撵胡须道，“原是贫道不在府内，只消几根银针定穴就可就地苏醒，如果不行那便是稚子冲撞了邪煞，下次再有这等事，就看贫道开坛做法…哎，伍兰姑娘去哪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