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这…吴道长何处此言。”褚珲犹豫地问道。
“尊夫人周身气韵温和,确是要产女的迹象。我观这气韵柔中带火,该是个激灵活泼的女娃娃。”吴陵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旁的冯温赶忙截住他的话头,“三哥言之有理,还请快快入座。”又对褚珲使了个眼色,褚珲才反应过来,立刻请小厮为吴陵子添置座椅碗筷,“吴道长请坐,来人,开席。”
吴陵子起先还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等杯子斟上酒水立刻神情丰富起来,一杯又一杯自顾自喝起来,竟是已经进入忘我境界。
褚珲见此情景有些意外,但他向来心胸宽广,也不介意吴陵子的举动,倒是一旁的褚南星有些看不惯这神神叨叨的道士,他拉拉褚宣的衣袖耳语到,“那个老头好像乞丐哦。”
褚宣连忙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褚南星别这么说,褚南星挑了挑眉梢小声道,“哼,我看你平日呆头呆脑倒是和他挺配的。可别被他拐了卖掉换酒钱。”褚宣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敢与褚南星争辩,闷闷地扒着饭。
“哎呀,小公子误会贫道了,贫道虽衣着简朴却也不是作奸犯科之辈,出家人心怀慈悲,怎会拐骗幼童呢。”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褚南星愣了愣,立刻红了脸,闷着头扒饭的褚宣也惊讶地抬起头,刚刚他们的悄悄话声音极小,按道理坐的更近的褚珲也是听不见的。
冯温一路上早就领教过吴陵子的种种过人之处,早已见怪不怪,他抹了抹嘴和褚珲说,“吴三哥向来听力过人,大哥别见怪。”
褚珲了然点头,随即转头对褚南星说:“晌儿怎可对客人无理,吴道长是出家人自然行事简朴,又远道而来,快和道长道歉。”
褚南星又惊又怒,但父母都在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讷讷地说,“晌儿言语冲撞了道长,还请道长见谅。”
吴陵子边酌小酒显得并不在意,他摆摆手道,“无妨无妨,童言无忌,贫道晓得。”
这回换褚南星闷闷的扒饭了,也不夹菜,整张脸都写着委屈。
突然,碗里被放进了一块冒着热气的小切肉,褚南星抬头看到褚宣担忧的脸,又转头看满足地喝酒吃菜的的吴陵子,恨恨地一口将肉吞下,褚宣赶紧又给褚南星布了些菜,一直等褚南星饱得连连打嗝他才开始吃自己碗里的饭菜。褚南星摸摸肚子,从椅子上下来,对褚宣说,我先回房玩蛐蛐了便蹦跳着小跑出了饭厅。褚珲一直盯着褚南星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继续低下头三两口吃完了碗里的东西而后先站起来向褚珲和秦淑眉报备了声才疾步走出了饭厅。
褚宣走到和褚南星一起住的院落却没有回自己屋子而是去了褚南星的厢房。
推开门见褚南星正趴在桌子上摆弄着一只精巧的竹蛐蛐,那正是自己上午刚编好送给褚南星的,桌上最高处摆了一只草编的雉鸡,长长的尾羽用韧性极好的藤蔓装饰,一对黑目炯炯有神,这黑色眼珠子其实是褚珲赠予的昂贵佩玉上流苏部位的装饰,当时褚宣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两颗墨色珠子最适合当那雉鸡的眼睛,但这玉佩是褚珲亲手赠给自己的,价值不菲,但感念褚南星在兄长前护了自己,使自己免受之后的欺凌,这份善举使褚宣满怀感激之情,所以在忧虑了大半宿之后还是拿起剪子剪断流苏取下了珠子,配上珠子的刹那雉鸡便如点睛蛟龙生机盎然,以一个幼童的的手艺来说,完全担得起上乘之作的称赞。
第二天他将雉鸡送予褚南星,对方果然很高兴,摆弄雉鸡时也未赶他离开,甚至中午吃饭时还破天荒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饭厅,虽然神情冷淡,却让褚宣十分高兴。
从那天开始两个孩子的关系开始渐渐亲密起来,褚南星也偶尔会将自己的小玩意儿给褚宣看看,虽然不让他碰,却也会给他讲解这些东西的来历和玩法,褚宣就这样拥有了第一个同龄的玩伴。他根据褚南星给他展示的精巧木雕金石不断改进自己的编织手艺,不过半年已经可以编织出极具细节的物件,今早送来的蛐蛐便是一只小巧玲珑的可以活动的物件,内部中空,六只腿可以前后小幅摆动十分有趣。褚南星得到这蛐蛐十分满意,将它放进小竹篓挂在腰间寸步不离。
此刻正在聚精把玩的褚南星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并未抬头说道,“去把那红木柜大抽屉里的锦盒拿来。”褚宣依言去寻,他对褚南星的屋子已经十分了解,不一会儿就取来了盒子。他将盒子递给褚南星,褚南星没有接而是让他打开,褚宣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打开了,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赤红的玉石,大概一寸见方,其上为琢雕饰通体温润细腻,最上方有一小孔穿一条坚实腊绳。
褚宣头一次看到眼色如此独特的玉石不禁看得入迷,“听说你把父亲送的玉佩剪了。”猛不丁听到这句话,褚宣惊恐地抬手头脸色煞白,“我,我…”
“原来真剪了。”褚南星看起来并没有不开心,脸上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但褚宣害怕极了,站在那里进退不得,瞅着门口一副想立刻溜走的架势。
褚南星笑容更大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了一个精巧绳结下边还坠着流苏在褚宣眼前晃了晃,“喏,自己拿回去穿一下吧。”
褚宣愣了下,犹豫地去拿绳结却扑了个空,“你穿就穿了,戴却是得戴我这条。 ”
你这条?褚宣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褚南星单手将红玉取出,直接塞进了褚宣手里,“现在就戴!”
褚宣暗忖这又是来的哪一出,三两下戴好了红玉,玉虽不大,但在他细小的脖子上却显得有些突兀。
褚南星抬起手挡了下忍不住翘起的嘴角继续说:“这是外邦产的红玉,倒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父亲给你的玉该是能买好几十块这种红玉了。你脖子上这块是我舅父在外游历时带回的,但我素来不喜这艳俗颜色,也不缺这种普通物件,说起来倒是与你般配,你且拿去戴吧。”
褚宣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反复确认“给我的,是给我的,我的了?”完全没注意褚南星对自己和玉的贬损意味。
褚南星被他问的不耐烦,小手一挥道,“再问就还回来。”
褚宣当即不说话了,他摸摸脖子上的玉,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有些暖意,边缘圆润的线条在手指摩挲间更觉温润,他还是没忍住,轻声道:“哥哥对我真好。”
褚南星身子僵了一下,他是真的不喜欢这玉才做了个顺水人情,刚刚也明里暗里挤兑过这人了,居然还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联想到这人不着调的生父,褚南星感叹莫不成卢府尽出傻子。他干笑了下,并未回应,只是脸上莫名有些红晕,他把绳结抛给了褚宣,佯装煞有介事的样子说,我觉得这蛐蛐的工艺还能改进,褚宣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
屋内两人坐的极近,探讨得亦是十分认真,本打算进屋问褚南星是否即刻准备沐浴的伍兰见此情景不禁莞尔,悄悄退了出去。
另一边,褚珲和冯温以及吴陵子在饭后直接去了书房,三人都有些醉意,特别是平日日不甚酒力的褚珲觉得脚踩绒毯,身形飘然。冯温知道自家大哥是有些喝高了,上前搀扶问道,“大哥不如今日早些歇息,剩下的事明日再议。”
“无妨”褚珲摆摆手,向着一个没人的方向说,“我与吴道长一见如故,今日定要秉烛夜谈,是吧吴道长?”
“褚老爷,贫道在这里。”吴陵子抬手拍拍褚珲的肩,虽然满脸通红却堆着准备好秉烛夜谈的郑重神情。
在一旁的冯温只得一手拉住一个快步向书房走去,酒已醒了大半。进了书房将两人安置到各自的座位上,冯温先叫婢姐赶快上醒酒汤,又立刻去外边拧了两条热毛巾给让两人擦脸,这时婢姐也端来了醒酒汤,他让婢姐伺候褚珲喝下,自己则定住吴陵子统统给他灌了下去,又拿起一边的毛巾给吴陵子擦拭了嘴角,最后把窗户打开了一小条缝隙引了些清新的空气进来,这一统忙活让他出了一脑门汗,酒已经完全醒了。
喝下醒酒汤的褚珲已经有些清醒了,他看着忙里忙外的冯温好奇到,“冯温怎得出了一趟远门仔细了许多。”
吴陵子打了个酒嗝说,“冯老弟可不就是个仔细的人么,一路上将卢老爷照顾得甚为细致,贫道还以为冯老弟已有妻儿才会如此妥贴。”
“哦?”褚珲有些意外,他知冯温向来不喜卢信,竟还愿意出手照顾,想来也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吧,便也没有追问。冯温见褚珲没有追问自然不会作答,他轻咳一声道:“大哥,那我接着往下说。”
话说冯温与吴陵子在医馆打听到卢信的行踪后便计划假借复诊之名混入披荆寨,不管怎样得先与卢信见上面。冯温当仁不让要加入复诊的行列,却被吴陵子制止了,吴陵子说,“冯老弟你既不通医理又是外地口音,去了恐会露馅,且医者一般就带一位药童,你若同去若遭到怀疑可就前功尽弃了。”
冯温急到,“那三哥说该如何是好?”
“这次就由我先去探探虚实,冯老弟稍安勿躁等我消息。”
冯温当即否决了吴陵子的提议,“不行,这本就是老弟的家事,实不应该将三哥牵扯进来,三哥万不可为我涉险,若是出了差池教我如何心安。”说着就要出门找手下商量对策。
吴陵子快步拉住他解释到,“冯老弟无需为我担心,我此次只为出诊,弄清那寨中山匪为何未对那卢老爷下杀手,若是时机合适便告诉他你已来到坪昌,也好让他安心。”
冯温左思右想,在门口来回踱步,实在是没办法,才勉强同意了吴陵子的提议,又千叮咛万嘱咐凡事小心,末了又决定亲自将吴陵子和医者送到山脚。
三人按医者平日的习惯步行向前,医者姓李,是药铺掌柜的亲侄儿,与吴陵子颇为熟悉,他和吴陵子有一搭没一搭讨论拿着吴陵子药方前来抓药的病患,又向吴陵子请教他药方中几位药的用法,边听边连连点头,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面露犹豫吞吞吐吐地问吴陵子,“前两天着实是对不住,有…有催债的来我们药铺打听你的住处,我忙于抓药也未多想就给他们指了,待他们走了药童才告诉我那是大户家收债的家丁,三老头…你…你怎得招惹了这些人,他们…他们对你动粗了吗?”
吴陵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就是,就是借了些钱周转周转。”
李医师奇道:“我听闻你逢赌必赢,总是不能缺钱的,你家中就那一小个破落宅院还需什么周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