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使之花(一)(1 / 2)
人自为战。
人类渺小又漫长的发展进程中,充满了对秩序的破坏,反抗,维持,和镇压。个人秩序与社会秩序互相连接,互相支配,不断发生着冲突,在废墟中开出支离破碎的花朵,又不断扯断藤蔓,用鲜血淋漓的双手,托举到唯一一丝光亮所在之处。脚下堆积着骸骨与残渣。
社会秩序与个人秩序相辅相成,共同前行。一旦社会秩序侵犯个人利益,初级需求无法得到满足,基于伦理道德的个人秩序便会崩坏,统治阶级希望维持旧有的秩序,而新生的力量破土而出,诞生出的不知是希望,还是绝望。
面对未知的恐惧,面对崩坏的威胁,旧秩序的转轮在人群的推动下开始运转。
阮潇潇右手做了简单处理,向在职医生志愿确认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有人检查着各地区疏散点的位置,飞快离开了,有人坐在座位上沉默不语。阮潇潇转身去领工具的时候,不确定地回头看了陆昶一眼。陆昶对他温和地笑了,然后在右侧的服务志愿者名单上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两个人的名字在两张不同的确认书上并列在一起,陆昶又用眼神去追阮潇潇的背影,远远地望着他。
雁大离南院有两条路口的距离。第一时间前往南院的都是因为交通事故和矛盾受到的伤害,在疏散点的,是因为火灾和爆炸事故。那些停滞在路上最后被抛弃的车上,已经薄薄堆上了一层白雪,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后勤队伍陆续组织起来,在受损的建筑勘察,确认伤亡情况,到日落时分,雁大疏散点的供水勉强恢复。没来得及在超市抢到水的人搬着水盆和罐子,挤在那个生锈的,通过水箱供水的水龙头前接水。
阮潇潇合上医疗箱,结束了份内最后一个伤者的治疗。他扯下手套,面色发白。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巴干呕了两声。
陆昶白天协助纷发食物,眼见着有人把面包塞进大衣里,然后又厚着脸皮来领。中午阮潇潇只吃了陆昶拿过去的一个面包和矿泉水,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武装只是用来震慑,而非为了屠杀。
陆昶看着在帐篷里忙碌的医生们,把愤怒的情绪波动牢牢压制住,只能尽量若无其事。
他进帐篷去看阮潇潇,阮潇潇坐在帘子旁的角落里,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捏着一根长长树枝去戳门口点燃的炭火,陆昶在他身后一点的位置坐下。
雁大的操场已经搭满了帐篷,漆黑苍穹下的极光更加绚烂,太阳那些以每秒400公里冲击地球的放射物,根本不能被人类所感知到,但却被地球大气层的小粒子忠实地记录下来。90亿岁的恒星在剧烈的燃烧溅出一两颗火星,于是宇宙为布,星尘为笔,地球上的人们仰望天空,百年时光灰飞烟灭。
炭火偶尔窜出火花,发出一丝爆裂声。阮潇潇继续缩在角落里,雪又开始落下来,仿佛要埋葬什么。
七年过去了,陆昶终于如约而至。
陆昶回四中那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细碎的阳光依旧透过窗边树影,偶尔飞过几只鸟雀,让上课走神的同学久久凝视,然后被老师点名,周围的同学都嗤笑起来。
陆昶像阮潇潇还坐在他身旁一样,背书,做题,看起来极为正常,但是又极其不正常。他再也不会在上课时写着大大小小的字条,抽屉里的东西每天都会被检查,有同学总是去告诉班主任他的表现,回家后书本和试卷被暗中翻查,但是陆昶都装作不知道。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制得很好,他离开了学校,却依旧身在牢笼,如同一只无法出声的虎鲸,只能在极度有限的空间里来回徘徊。
学校小小的操场一圈一圈,雁大的南校区北校区,他只能看着阮潇潇的背影不敢靠近。
掀起的帘子飞进雪花,被帐篷里的温度融化。
“怎么样,还好吗?”陆昶在阴影中开口,
阮潇潇眼睛里映着璀璨的光芒,他说:“不太好,消毒环境不达标,药物也不够,但是交通系统完全瘫痪调度缓慢,实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昶把他手里的树枝接过来,阮潇潇疲惫地把头埋进膝盖,又转头去看陆昶,陆昶飞快把目光转移到火盆上。眼睛里微弱的橙色光芒明明灭灭。
阮潇潇把陆昶往前拉了拉,说:“让我再检查一下你的耳朵。”陆昶才想起来自己的伤,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说:“已经不痛了。”
隔着眼镜片阮潇潇的眼神看起来像是要反手来个过肩摔再给他扎一针。陆昶被医生的气场震慑了,咽了咽口水:“你手腕扭伤了,手掌还裹着纱布,现在你很重要,早点休息吧?”
阮潇潇的眼神柔软了一些,一副准备直接给他一针麻醉的样子。
陆昶只好把脑袋靠过去,阮潇潇把他的脑袋搬到自己膝盖上,阮潇潇把额镜带好,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检查:“跟上午比已经消肿了,是怎么造成的伤口?”
陆昶闷闷地说:“蓝牙耳机炸了。”
阮潇潇:“……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