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屋内。
王玉静表情空白,盯着自己的儿子,轻轻问:“你再说一遍?”
乔泽清低下头,手推出去几张纸,说:“这是医院的检查报告书,已经是晚期了。我自己就是这方面的医生,不会弄错的。”
王玉静有点恍惚:“肺癌?可,可是……你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就有哮喘,这次检查就弄错了,你这么年轻怎么会生癌症呢,你……”
“妈,”乔泽清打断她,“确诊了,就是肺癌晚期。我自己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消化这事。”他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却坚定地道:“我已经想好了,工作那边也已经辞了,我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才回来的,最后的这段时间……我想在家过。”
王玉静开始质问:“是不是你做医生,别人传染给你的?你工作那么辛苦,最后怎么反倒是你自己生病了呢?我就说过让你多回来,你……”话到最后语无伦次,只张了张口,欲语泪先流。
乔泽清不忍,看向一旁的乔礼夫。乔礼夫也没从打击里恢复过来,沉默地坐着。
那边王玉静爆发出第一声哭咽,开了头便刹不住,双手抱头痛哭。乔泽清安抚地摸着她的背,道:“发现的时候就已晚了,想通点就算了,妈,人各有命,说不定我就只能走到这儿了。”
很久,大概有几个小时,他们三人都只是坐着,王玉静陷在迷离的状态里,乔礼夫也不说话,最终乔泽清起身为到家的乔泽熙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他爸红着的眼圈。
乔礼夫喃喃道:“你是要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乔泽清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脆弱的样子,心狠狠一揪。振作点,他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家里只有你了,一定要撑住。
他换上一副笑容,开门见了乔泽熙,提过她手中的袋子,道:“姐,你又买那么多东西,我空手回来的,你这样显得我多没诚意。”
乔泽熙穿着一件简单的短袖T恤,头发扎起马尾,笑容里还可以找到青春的魅力。她回道:“你没孝心,我只好把你的那一份都补上咯。”
乔泽清听到这话顿了顿,继而笑道:“那是的,还是你对爸妈好。先吃饭吧,饭菜都烧好了。每次说不用准备,爸妈都弄一大桌子菜。”
乔泽熙走进屋,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他们家境要满足温饱绝对够,父母对生活的负担不重,但此时她在父母身上明显感觉到了一种不在精神状态的憔悴。
她心一紧,预感很糟糕:“怎么了?”
乔泽清跟上来,拉开椅子,对着姐姐和父母道:“先都到饭桌上坐下吧,菜都凉了,坐下再慢慢说。”他把二老请上桌,又进厨房拿了碗筷,在每个人面前一一摆好。
然而等他也入座,再次面对乔泽熙时他却有点开不了口了。在父母长辈面前他能看得开一次,但在同辈的亲姐的注视下,他突然感到了愧疚,对以后将是她来支撑这个家的愧疚,以及一些不可名状的委屈。
小时候姐姐最疼他,两人真的是一起玩到大,那些不可对外人道也的秘密,在他一人辗转纠结难以成眠的时候,姐姐猛撸一把他的头,说甘愿给他当树洞,从此很多秘密变成了两个人的,他当初说出自己暧昧难言的性向的时候,身旁的人没有用恶心嫌弃的目光看自己,那时他心头减少的是十分负担。
方才的从容坚定好像变成了装的,乔泽清感受着自己的原形丢脸地现出了没有一丝可令人依靠的样子,轻咳一声尽量不让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太明显:“姐,我被查出肺癌晚期。这次回家是来修养的,也算度过最后的日子吧,我不会再回去了。其实这病到这个地步已经治不好,我也不想治了,你们不用太难过。”不带保留地说出一串话,他忐忑地坐着,感受到话语的苍白。
乔泽熙空白了一瞬,像是没听懂,怔怔看着面前弟弟的脸。
形容消瘦了些,但身上还是打理得很干净,一如他有的轻微洁癖。脸色不太好,神情也似有抑郁,然而却还不停说着安慰的话。“我不想听懂他在说什么,”她想,“也不再想听他的解释,我只要留在当下这一什么都还未发生的时刻就好了。”
可薛定谔的境界并未允许乔泽熙停留,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在脸上流淌了。她不知该做什么,便痛恨起自己的眼泪来,流泪就代表她已接受了弟弟所患不治之症这一事实。她也不敢再和乔泽清对视,仿佛视线一撞上,她就能看见弟弟的身躯正在渐渐腐朽,最终消逝于她所处的世界。
等那股令人不知所措的感觉过去了,乔泽清此时倒是有些置身事外。他不知如何对父母以及姐姐解释,便只好陪着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