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坟路（1 / 2）

村东口有个集市，村民们偶尔在这里摆上自己家的农副产品，也有一些从城里进货来的一些小玩意儿，鸡鸭鱼肉，锅碗瓢盆摆了一地，大年三十这一天人们熙熙攘攘地挤在这里置办年货。到底是一年中的大日子，村民迷信，年货要讨个来年顺顺利利的彩头，买几盆塑料兰花、塑料金桔摆家里，就连桌上的干果也要应景，杏仁核桃花生桂圆，求个圆圆满满、阖家欢乐。

郑梅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吆喝着招呼客人，乔辛洲就坐到旁边的干果摊上蹭人家的开心果吃，那老板倒是笑呵呵的，翻出两张红纸来，要让乔辛洲给写副对联。

乔辛洲满手的开心果壳，笑着说：“梁叔，准备的这么齐全，是不是就等着我回来给您写对联？”

那年过六十的汉子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梁叔我可是从腊八就盼着你回来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往外一跑，家都不愿意回，根也忘了，是不是？”

乔辛洲站起身，啪啪拍了两下手，把手上的干果皮抖落到地上，一撸袖子，豪气万分地说：“来！给您写对联！”

毛笔尖往纸上一点，点横撇捺起承转合，起笔泼墨挥毫入木三分，运笔越来越慌，待收笔时却心虚的手都不敢往起拿。

“梁叔……”乔辛洲见梁叔拿起自己的字，羞看都不敢看他。

三天不练自己知道，自从工作以后，乔辛洲拿起毛笔的次数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虽然底子还在，但那字越看越让他心烦意乱，气度风骨尽失，只剩下虚张声势的卖弄笔锋。

梁叔把对联拿起来，看了看，笑着叹了口气：“行了行了，咱们都是些村野农夫，不懂什么书法，你这字儿写的够好了。不过要是你爸爸还活着，准得打你手板心……当年你爸的字写的是真好，邻里乡亲一到过年这两天就都在你家门口排队等着让老乔给写一副字儿，那些开店做生意的也爱让你爸给写个牌匾吉祥话儿，他还写过好几家聘闺女的请帖呢……”

乔辛洲坐在一边，看着老人坐在凳子上点上烟斗，闭着眼睛跟乔辛洲絮叨父亲年轻时的样子。他老了，老人就喜欢拉着小辈说那些早就沉了芝麻烂了谷子的事情，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说，乔辛洲也就那么静静地听，袅袅落落的烟雾和呼吸间的白气汇在一起，渐渐汇成个山峦的形状。

“呵……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梁叔朦胧的眼睛望向跟客人讨价还价的郑梅，说：“你妈妈这两年也不容易，你现在也是出人头地了，多孝敬孝敬她。”

乔辛洲没说什么，跟梁叔道了别，走向母亲的杂货摊。

“妈。”乔辛洲说：“要走就现在走吧，等一会儿天黑了路不好走了。”

郑梅想了想，这会儿集市上红火，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她有点舍不下自己的摊子，乔辛洲心头不知怎的又翻上一股怒火，他压了压火气，说：“那您待着吧，我自己去。”

郑梅点着腰包里用个褪了色的铁夹子夹起来的一沓零钱，十块二十块的，厚厚的一沓。她舔了舔从剪了个洞的毛线手套里露出来的食指，头也不抬地说：“行，你先去吧，实在不行我初一再去。”

乔辛洲话也没说，起身就走。

通往坟地的路弯弯绕绕，林中的湖泊没有全部冻住，只有岸边结了冰，虬结的冰纹蜿蜒到湖心，温度把时间和生命封结在此处。冰上覆着薄雪，一片无人问津的净土上，偶尔可见一两个鸟爪踩出来的树枝印子。

这里返璞归真，是乔辛洲父亲宁静荒凉的归宿。

孤零零的坟包和墓碑受着巨大的槐树庇荫，旁边就是无名的湖，背靠群山峻岭，倒是个风水极佳的墓穴。

乔辛洲用手护着打火机的火苗点着了香，插进覆着白雪的香炉中，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又把带来的酒瓶拧开，给自己倒了一杯，给父亲倒了一杯，一边点着纸钱，一边跟老爸絮絮叨叨。

“老爸，你说你活着的时候怎么这么会选呢？这块儿坟可是好地方，后代能儿孙满堂，财源滚滚，称心如意。”

乔辛洲拿着根木头棍子扒拉着烧剩的灰烬，嗤笑一声：“老爸你怎么还不庇佑我赶紧找个对象？是不是我搞同性恋，你生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