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他不仅在骗方城，他还在骗自己。

他知道自己什么状况。在医院时自己被隔在门外的谈话被他不真切地听了两三分，还有被方城悄悄藏起来的那张诊断书，“抑郁”两个字轻飘飘的，落入眼帘。

他开始不断地吃药，也曾假装以轻快的口吻问过方城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而方城只会闪烁其词，抱着他转移话题。

但日渐消瘦下去的身躯和萎靡的精神是骗不了人的。这样的苦痛把变得暴躁易怒，患得患失的唐子煜将自己闭锁起来，把强颜欢笑的方城牢牢地隔绝在外。

他不想这样了。他想结束带给他，带给方城的痛苦。

唐子煜在沙发上枯坐，看着挂在客厅墙上的钟，指针从一点慢慢走向两点，倏忽落下泪来。家里的灯被全部打开，他害怕黑暗，黑暗会将他拉入无尽的深渊。

他擦干净脸起身，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部僵麻，让他险些摔倒，踉跄着朝洗手间走去，好似两岁幼童。

他在浴缸里放着热水后脱掉衣服，在镜子前赤裸地看着自己的脸。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无神的双眼和眼下浓重的青黑昭示着身体主人睡眠匮乏，尖得可怜的下巴和往下透着青色血管的脖子。

再往下……

他不愿直视这具身躯。它是肮脏的，是伤痕累累的，是所有污秽的聚集地，尽管它看上去是干净的，只有灯光下仔细看才能看出来的一点淡粉色的伤疤。

唐子煜久违地打开了手机，亮起的屏幕还是他和方城的合照。照片上的男孩子们笑得灿烂，唐子煜又抬眼看了一下镜子，那副愁容竟丑得吓人，眸中是深深的厌恶。他估计着方城大概已经睡下了，打开短信界面编辑，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然后把洗手池水龙头打开，将手机丢进去。

温暖的感觉从腿部一路往上，他将整个身体浸入水中，而放在一旁的，是早已准备好的干净、锋利的刀片。

刀口传来的疼痛和血液流淌的感觉清晰得可怕。唐子煜将手臂放下，鲜活的红在水下缓慢地弥漫开来。他尽力去划得很深，以确保自己在大概几个小时后成为一具真正意义上的尸体。

他不惧怕死亡，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在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猕猴桃时，在听到窗外开始下雨时，他除了渴望面对死亡，不做他想。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寂静的客厅隐约传来“滴答”的钟响，听不真切。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目眩，钟声被放大的心跳声代替，像是同秒针保持一样频率，擂鼓一般响在耳边。

水温有些降低了，但还是热的，可唐子煜从骨子里感觉到一股寒意，他甚至轻微地哆嗦起来，眼前一片模糊。

走了。他想。

双眼一闭，意识便随着一阵一阵的蒸汽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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