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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克里安其实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一度深爱过斯蒂文，也一度痛恨过他。斯蒂文毫无理由地爱上了他，毫无理由地伤害了他。

克里安曾经是想要和伯爵永远在一起的，就像是俗套爱情故事主角们期盼的那一样，在他发现自己被欺骗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去原谅伯爵——只要斯蒂文能够给他一个理由，哪怕是伯爵必须有继承人这样俗套的借口。

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吗？瑞金身居高位，而他则是一个血统低贱没有爵位的小少爷。他可以是他父兄的私产，也可以是伯爵的。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对于克里安是痛苦的，但是这是克里安能够做到的事情。

你瞧，克里安不是一直义愤填膺的哈维尔，他一直都没有什么纯白的理想，生活的目标大约也只是得过且过。所以当初蒂娜离开他，他不愤怒；蒂娜被救出来，他也不再追求。当他听到自己兄长的身世，他不嫉妒，当蒂莫西背叛了他的时候，他也没有那么痛苦。

这些事情克里安没有经历过，但是克里安看过很多很多。分离与背叛一直是王城贵族们喜欢的主旋律，像瑞金伯爵那样毫无缘由的激情才是不正常的。

克里安坐在椅子上，对着站在一旁的兰道尔说着过去的事情，几乎毫无掩饰。

他说出了那支秃了花瓣的玫瑰的故事，他说到了那个地牢，他甚至用审美的视角点评了伯爵之死，接下来又从实用的方面补充了瑞金伯爵死亡的意义，甚至提起了那个被兰道尔他们逼迫致死的老国王——“国王以为我为了他杀死了斯蒂文，在那之后我的政治生涯更加顺风顺水。但其实我没有，那时候的我永远都不会去选择杀死他。”

克里安抬头看着兰道尔，这个年轻人眉眼精致，身量高大。

“你的五官和你的父亲很像，他曾经给我当过模特，我认真地研究过他的眉眼。在我们热恋的时候，他允许我研究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节。”

兰道尔冷着脸，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个，大概有点儿像蒂娜不愿意听我说关于迪莉娅的事情。蒂娜不是什么坏人。她更多只是身不由己。你瞧，她比我还惨一些，她是个女人。这些年……有时候她会让我帮忙，我一般都会拒绝她，除了欧琳娜。你母亲让我帮忙‘解救’她，我同意了。莉娜她哭的时候，有点儿像迪莉娅。”

这又是兰道尔不知道的事情了。

克里安的过去错综复杂，心思也纷纭纠结。现在想一想，迎娶欧琳娜小姐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但在之前，兰道尔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探究这些。克里安提到过，在瑞金伯爵的调教下，他对女性基本已经失去了兴致。希欧多尔大人可以通过神奇的小药丸履行他作为丈夫的义务，但他能做到的仅限于此。

“我不喜欢和别人有亲密的接触，”克里安随意解释，“被人碰到的时候我总会想到斯蒂文。他在这件事上做得很成功，我到现在依旧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满意。”

克里安忽视了兰道尔抿紧的唇。

克里安对兰道尔说：“很多时候，你很像他。”

国王站得笔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神色疲惫，但是不慌张，就好像之前的下跪已经抽走了他所有的脾气，就好像他在用此时的心痛惩罚自己一样。

这痛苦似乎是无止息。

克里安说：“在说爱我的时候，你很像他。”

兰道尔试图想一些别的事情 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想到了他上一次面见瑞金夫人的事情。瓦伦蒂娜夫人开始试图打同情牌，后来就只是咒骂了：“你说到克里安，你这样的贱种怎么配提到克里安。我多希望你能是克里安的孩子啊……”

“……上一次我被囚禁，你还在这里，”将军母亲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没有了能勒死人的束腰，这位夫人的身材显得有些臃肿，“这是一场我连想都不敢想的噩梦，我亲生的血肉又一次把我推向了人生最绝望的时刻和场所。”

兰道尔在蒂娜夫人掩面哭泣的时候起身离开，还礼貌地带上了门，道了一声“晚安”。

在兰道尔走神的时候，克里安走到了屋子的另一边，如果兰道尔还能记得，那个位置正好是瑞金伯爵自杀的位置。

“几天前我收到了一封来信，是迪洛寄来的。我总是在刻意忽视这个孩子，因为他让我痛苦。陛下，他在信中恳求我的原谅。看到信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和我很像。”

克里安终于不再说关于老瑞金伯爵的事情，兰道尔也终于能开口，他回忆着他的好友，斟酌着附和：“克里安卿，我想迪洛和你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