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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直觉敏锐,眼前的人虽是十六岁的少年,却也是个男子,他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能够随时将人吞噬干净。
“你若要,便尽管拿去,只是今后你我只会是陌路人。”她收敛了慌张的情绪,一脸冷漠道。
周显临闻之索然无味,闷头盖上被子,前世她与李基结缡三十载,却也是这样一般的相处模式吗?李基如何能忍受一直不碰她?她在狱中告诉了他嫁进王府的真相,却没有细讲她与李基之间的纠葛。
心底里,他仍是有些介怀,可死过一遭,重新遇到了她,似乎又变了个样,大抵是庄周梦蝶,幻境一场。
“音音。”他忽然低声唤她,柔柔的,如梦呓一般,在寂静的卧室里格外清晰,她的心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应了一声。
周显临道:“睡吧,我答应不再碰你。”
然而音音并没有听他的,她越过他翻身下了床,周显临心想这下真的把她气坏了,连同床共枕的机会都没了。
他正暗自神伤,却听音音在他耳边道:“起来,我为你换药。”
周显临陡然睁眼,与她四目相对,他盯着她,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雾,她还记得他手臂上的刀伤。
“不劳烦夫人了,我在黄郎中的医馆换了药回来的。”他翻了个身,没让她看见嘴角的一抹笑。
音音一脸狐疑:“当真换了药?可别疏忽大意留下病根。”
“夫人是在关心我吗?”
“我是怕老太太发现了徒增担忧。”
周显临“哦”了一声,不再与她争辩,他就当她是在关心她。他又转过身来面对她,撩起了中衣的袖子,让她查验,“你看罢。”
音音见包扎的手法与她的不一样,才确认他没有说谎。
“这下总该信了吧?”周显临好整以暇地说。
音音没有应声,径自放回药箱,周显临看着她的背影道:“病根不会留,疤痕兴许要留下了,如此一来,你我夫妻二人手臂上都留了一道疤痕,倒像是上天安排好的。”
听来像是玩笑话,因背对着,她没有看到他脸上的一脸认真。
音音依然没有回应,她放好药箱又走了回来,踟蹰着坐到床沿,周显临识趣地让了位,见她没有动作,他说:“你若不信我,那我下床到里间睡。”说着他便起身要下床,音音拦住他,摇头道:“我再信你一次。”
听她这样说,他发自内心地笑了,而这心满意足的笑容正好被音音看在眼里,一时恍惚,倒像是个明媚的少年,而不再阴沉沉满心的算计。
倘若他们都没有经历复杂的童年,或许都能过得自在一些,可他们心中积满怨恨,注定此生要背负着沉痛的过去一起走下去。
*
相安无事过了一夜又一夜,周显临与音音的夫妻生活过去了一个多月,人前相敬如宾,人后斗智斗勇,久而久之,他便察觉她在暗中调查周祁中毒一事。
一个多月中,音音曾几次走访城中多家医馆,每次都是配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回来做药膳,殊不知她是暗度陈仓,将所有可能影响周祁身体的药材都细问了郎中。
对此,周显临表面不动声色,私底下也派人与城中所有的郎中交代清楚哪些可说哪些不可说,而黄仲景那里自然守口如瓶。
可即便做得再滴水不漏,音音追究到底的精神也令人叹为观止,何况她心机深沉,惯用手段,终究还是让她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她利用李基打听到当初周祁在贡院晕倒之后的细枝末节,牵扯到的不是一条水蛇,而是一个食盒。当初根据鹿鸣的口供,她只知道食盒留在了贡院,却没想到事后被鹿鸣带了回来秘密处理了,她发现问题,自然找到鹿鸣。
而周显临先发制人,在她找鹿鸣寻根究底之前先借由将鹿鸣送回了老家嘉川县,由他姨母照料一阵。
音音笃定鹿鸣的离开并非巧合,是周显临有意为之,便愈发深信其中定然有蹊跷。找不到鹿鸣,音音便只能质问周显临,然而周显临阴险狡猾,矢口不提食盒之事。
两人因此再次产生嫌隙。
“究竟要如何,你才肯对我说真话?”
“你不是找李基去了吗?兴许他能帮你找出真相呢?”彼时,周显临正在书房中练字,他一手字写得龙飞凤舞,讲话阴阳怪气,不曾抬眼看她。
“你派人跟踪我?”音音蹙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夫人今后外出还是让人跟着妥当些,勿要叫人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坏了你自己名声不要紧,坏了太师府的名声,那就要伤祖母的心了。”他说完搁笔,拿起刚写好的字轻轻吹了吹,又仔细端详,不甚满意道:“这个‘忍’字当真不好写。”
音音自然听出他含沙射影说的什么话,却懒得多解释,只道:“你费尽心思将鹿鸣送走,无非是想阻止我继续追查,周显临,你越是如此,便越是证明你心中有鬼!”
“你若知道了真相要如何?为他报仇?你该知道,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你。”周显临放下自己的翰墨,直勾勾地看着她道。
“可我天生如此,有仇必报。”音音直言道。
是啊,她确实如此,她母亲的仇却要整个韩家陪葬,她的心,当真是狠的,比他还狠。
“当初那食盒是经你之手交到鹿鸣手上,我盘问过鹿鸣,他们落脚客栈的时候,除了他们二人,只有客栈伙计进出过客房,那伙计事后几天就离开了省城,想是被人买通,怕事情败露才一走了之。”关于谋害周祁的事周显临暗中也派人查过,可惜线索断在了这里。
音音未曾料到他忽然全盘托出,细想之后才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他设下的圈套,他早有意图告诉她真相,只是没有那么轻易,而是绕了一个弯,想让她先嫁给他,彻底断了他对周祁的念想,再使她卸下伪善的面具,在他面前暴露本性。
周显临,这个人老谋深算,比想象中更加深沉可怕。
31、第31回 诗会 ...
周显临答应周祁会善待周渝夫妇, 但从头到尾没有答应过不会将他中毒的事告诉音音, 至于音音以为他替周祁保守秘密也不过是她自己的想法,绕了一个大圈子, 他不过是想把她留在身边。
至于周祁的顾虑, 说什么了解她,周显临只觉得好笑, 周祁认识音音五年, 而他认识音音整整三十年,谁最了解真实的音音,他心中自然有数。
那日摊牌之后,两人不再虚与委蛇, 音音没有放弃查找元凶, 周显临也没有阻止, 他只想看她能够花多久的时间找出凶手,找到之后又要怎么做。
“贤弟, 在想什么呢?”周显临正在想音音,葛彻又贴了上来, 与他离得很近,周显临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
葛彻这人性子直爽,脸皮也厚, 一个多月前还以“小友”称呼他, 如今已是“贤弟”了。虽然他们算是亲戚,但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称兄道弟的程度。
“世子包了一艘船,请我们大家伙上去吃酒聊天、谈诗论道, 你去吗?”
周显临白了他一眼,仿佛是明知故问。
周显临的态度是差了些,但相较于一个月多前还是有所改善的,至少他愿意搭理葛彻了。葛彻喜欢新鲜事物,这不一听说李基包船办诗会,便要拉着周显临去凑热闹。
“说是还请了几位名士,正好把你的文章让他们看一看,多见一些世面。”
过去韩珏在书院独大的时候也经常在城里办一些文人雅集,却从未邀请周显临赴会,如今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又想着法子向广陵王世子示好,他办的诗会就算挤破了头也是要去的。
事关前程,周显临心中有所动摇,“何时何地?”
葛彻眉峰一挑,出乎意料似的笑道:“三日后申时,就在这玉藻湖上。”
周显临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他虽然不合群,与李基又是仇敌,可小不忍则乱大谋,想要安身立命,私人恩怨总要放在第二位。况且他如今已然成家,倒也不必介怀他对音音会做出什么。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可不能爽约!”葛彻似乎很高兴周显临愿意赴会。
*
三日后,书院放课,周显临早有交代,没有回太师府,而是上了玉藻湖上的一艘船,这并不是一艘普通的民船,而是一座华丽气派的画舫,雕栏画栋,灯火辉煌,如江畔明月,摇曳生姿。
隔着岸远远已传来琵琶女唱着江南的曲调,吴侬软语,酥到人的骨子里。平日歌声传唱、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今日包了场,不见三教九流,倒更为清雅。
葛彻早早候在了岸边,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远远见到一身深蓝直的周显临,大力挥手,见周显临不疾不徐,等不及似的迎上去,拉他登上画舫。
“快松手,我自己会走。”周显临最头疼的还是葛彻这拉拉扯扯,不讲体统的毛病。
葛彻没头脑地憨笑一声,松了手。
周显临不予理睬,兀自走在前头,到了甲板的前舱口,走来一个青衣小厮,问他们要帖子,周显临没有,葛彻从袖中抽出一张请帖呈上,道:“上头有我二人姓名,你且看看。”
小厮看过之后,引他们进入画舫的明间,不久便听到三三两两嘈杂的交谈,环顾四周,皆是衣冠楚楚,上好的衣料,一看即知在座的各位非富即贵。
若是真的文人墨客,倒也清减,不讲那些官场上的世俗,可如今这场诗会无非是打着文人的幌子,实则是上流权贵之间的聚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