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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又沉闷了回去。
这次是叶莉和夏成钢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叶莉似乎有些气夏成钢，有时候也会不理他。
吃饭的时候夏成钢只好叫夏亮和夏白羽去传话。
夏白羽小时候对于大人之间的事情真的搞不清楚。而大人似乎也希望她不要知道。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且感觉最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天吃中饭的时候，她和她哥一直在讲话，她妈可能嫌她烦了，说了她一句。
夏白羽立刻低头扒饭。
夏亮在桌子下面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餐厅里只有从客厅传来的电视里天气预报的声音。
夏白羽听着那些国内城市的名字。
她记得特别清楚外婆外公所在的那座城市是在什么城市的后面。
夏白羽竖着耳朵，一直听到了“晴，二十八到三十二度”，才又低头继续奋力地吃一块巨大的烧胡萝卜。
其实那些温度的数字所具有的意义她还不是特别明白。只是听城市气温再跑去告诉正在洗碗的外婆或者外公好像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改不掉。
天气预报播完了国内的天气开始播国外的。
不知道到底播到了哪座城市，叶莉突然淡淡地对夏成钢说了句，“冬天冷，多带点衣服。”
夏白羽抬起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又赶紧继续低头吃饭。
她觉得她妈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
因为现在才是夏天。
夏白羽是在后来才搞清楚。
夏成钢是在大学里的一个研究所工作的，叶莉这次能够带夏白羽过来，是因为在这所大学里拿到了一个做英文小讲师的资格。
但好巧不巧，新学期都还没开始，通知下来，夏成钢就要被调走了，被公派去澳大利亚做访问学者。
这是中国和澳大利亚大学之间的合作，中国方面必须有人参与，并且是长期的。
夏成钢那时候年轻，技术也还行，出访团他是无法推脱的。
何况这确实是夏成钢发展的一个好机会。
他们大人工作上的调动夏白羽完全搞不清。
她只是觉得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因为这本来就是件他们都不能决定的事情。
夏白羽那时候要是有想要的衣服或者零食，哭闹一场她妈也许就会给她买。
但是她也明白这件事不是她妈哭闹一场就能解决的。
她们才刚搬来，夏成钢就得走。
就好像老天爷见不得他们家团聚似的。
叶莉就是在气这个。
很多年后叶莉再跟夏白羽提起这件事，很无奈地评价说，有些事情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到头来发现毫无意义。
当然夏白羽那个时候压根不知道惨痛的代价是什么。
夏白羽很快就又过上了没爸的日子。不过好像对她没太大影响。
因为她有了个哥，对她还特好。
好像一切就足够了。
夏白羽五岁这年还发生的一件大事就是她上小学了。
叶莉送夏白羽去的学校是这所大学的附属小学，夏亮之前就是在这里上学的。这个九月起他在这里念六年级。
一般都是小孩子六岁的时候上小学一年级。但叶莉想让夏白羽早点上学。
后来夏白羽觉得她妈十分丧心病狂。因为叶莉不仅要让她五岁念小学，还要她五岁念二年级。
夏天结束，就要开学的时候，叶莉带着夏白羽，跟小学教务处的老师聊起来。
夏白羽外婆外公都是知识分子，从小教她背古诗和乘法口诀表。
因此叶莉对夏白羽十分有信心，把她好好地夸了一遍，说夏白羽直接念二年级肯定没问题，用不着浪费时间。
教导处的老师对于这种夸自家孩子的话听得太多。
她说夏白羽要是会写她的名字，就让她直接念二年级。
叶莉一听，还有点担心，因为这个她没教过。
她笑着说，“要不你考她背几首古诗吧？”
叶莉年轻的时候活泼漂亮。脖子上系着碎花的丝巾，衬得她皮肤又白又光滑。
教导处的老师是个女老师，也挺喜欢叶莉。她笑着说“好，那就背几首。”
夏白羽捏着裙角，背得摇头晃脑。教导处的老师好像挺开心，一直在笑。
不过最后还是说要夏白羽写名字。
夏白羽的名字在五岁的她看来还是挺难写的。尤其那个夏天的“夏”。
本来她只会写中间那个最简单的“白”字。
但好在前几天夏亮教了她一遍。
那时夏亮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还说夏白羽字好听，让他想到夏天天空里飞翔的小白鸽。
夏白羽在叶莉担忧又期盼的目光里拿起笔。教导处主任用的钢笔有些老旧，在夏白羽的小手里显得有些笨重。
她歪歪扭扭地写下名字。边写还边拖长了声音跟着念：
夏——白——羽
夏白羽就这样直接上了二年级。
九月的时候楼下的桂花开了。
夏白羽也开学了。因为年纪小，个子矮，她坐在了第一排。
夏白羽那会儿认生，胆子还小。只要老师不点她，绝不举手回答问题。
班上的同学在一年级的时候就互相认识了，而夏白羽总是不太好意思和大家讲话。所以一个学期过去了，夏白羽自认为存在感极低，班上的人也认得不多。
学期末老师写评语，对她的评价都是太安静了。
夏白羽的外公是老幺，叶莉还是老幺。也许老幺和老幺叠加，自我意识更加强烈。
叶莉就跟还没进入“妈妈”这个角色似的，她对夏白羽和夏亮有一种潜意识里的回避。
好像看见他们，就是在提醒她：她已身为人母，不再年轻了似的。
夏成钢走后，新学期开始，叶莉有时候忙着备课，有时候忙着批改作业。
但她也很快在这里交上了闺蜜。
有一个赵阿姨和叶莉关系很要好。她是数学系的讲师。
夏白羽觉得蛮奇怪，天晓得英语系和数学系是怎么认识的。
夏白羽和夏亮有时候也会收到赵阿姨的小礼物。
有时候是巧克力，有时候是水果糖。
叶莉说赵阿姨的儿子也在附小念书的。
夏亮笑着说，“我认得的。阿皓是不是？”
这名字夏白羽觉得很耳熟。然后她想起来班上有个叫顾皓的男生，就有其他男生喊他阿皓。
赵阿姨有时候会找叶莉一块儿去逛街，喝茶，或者散步。
叶莉不是一个很爱管孩子的人，她对夏白羽和夏亮十分放养，而去享受她的“年轻”生活。
所以夏白羽对她那会儿的很多记忆，都是跟她哥相依为命的。
有了夏亮，叶莉十分省心。
夏亮的六年级在夏白羽楼上好几层。放学以后他会来接她。
叶莉继续扔饭卡给自家的两个小孩，让夏亮牵着夏白羽去教工食堂打饭。
打完饭回家以后，叶莉多半不在家。
叶莉会自己在外面吃饭，要么减肥只喝酸奶。
而夏亮会认认真真把打来的饭菜，装在叶莉之前买来的特别好看的盘子和碗里。
然后他和夏白羽两个面对面，坐在餐桌前认认真真地吃。
夏亮对待吃饭的这个态度非常影响夏白羽，让她觉得一天三餐不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好像是一种仪式。
哪怕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应付过去。
这是生而为人的尊严。
夏白羽觉得她哥真的是一个非常温和的人。
叶莉经常跟她打预防针，所以什么“七八|九，嫌死狗”或者“青春期”“逆反期”，这些词汇夏白羽都耳熟能详。
但夏亮似乎根本没有逆反这个时期。
他的少年时代十分安静而温和。他似乎永远都很懂事听话。
一开始夏白羽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她哥会这么听话？
后来她就习惯了，好像她哥天生就该如此。
她哥真的是所有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
他勤奋努力，成绩很好，完全不用人操心。
他体育也很厉害。学校运动会的时候夏白羽站在看台上，欢呼雀跃地看着他破了他们学校四百米的记录。
夏亮就是夏白羽小时候的完美偶像。
除此之外，夏亮依旧每天放学拉着夏白羽去食堂打饭，帮她检查作业，教她背诗给她讲故事。
既当爹又当妈的，比谁都勤快。
有夏亮陪伴的小学第一学期，虽然夏白羽在学校没认识什么朋友，但她一点也不寂寞。
她那个时候好像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她哥也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