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此事略过不提,风桥又道:“那赐婚一事,可还有转圜余地?”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严歇忱道,“无可转圜。”
“他不过是觉得我气焰太盛,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既如此,我便顺应上意,此后低调些罢,也不枉我走狗半生。”
“大人……”
“无妨,顺势而为未尝不好,世人坏我他疑我,我却总不能真正抗了命,让他们拿了我的把柄去。风刃司和风刀卫一切事务照常,你多费些心,脸面没撕破,咱们便还是有用的,这还远不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严歇忱背靠在轮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似想起什么一般,又道,“对了,季叔常膝下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唤作季如樱和一个儿子唤作季如松的么?这季寒又是谁?怎么名字没和季家这一辈一样从如从木?是不得宠?还是庶出?亦或是私子?……”
风桥一贯严肃的表情有了些波动,不过他俨然习惯了严歇忱如此喋喋不休的分析,不动声色地岔开道:“适才已叫人去查了,不多时便有回音,等等罢。”
严歇忱点点头,便不谈此人了,转而又从旁道:“你说圣上这是怎么想的?男男当婚?这是侮辱谁呢?赐个姑娘给我很难吗?这也不怕乱了朝纲。”
风桥此时便不得不为圣上正一下名了:“大人,您莫不是忘了,您是个断袖?”
严歇忱闻言眼睛一瞪差点以断腿之身站了起来,惊恐道:“你说甚?!”
风桥一脸果然是忘了的神情,满脸正直地补充:“去年您不堪说亲之扰,便叫属下放了您性好龙阳的消息出去,全京城都知道。”
是了,严歇忱在京中的风评虽一般,甚至有些差,但耐不住严歇忱年纪轻轻又手握大权,尤其还长了副得天独厚的好皮囊,也亏得他这张脸,替他挡了多少辱骂。
由此,皇都里家中有女、地位又够得上严歇忱的,多多少少都向严歇忱表露过结亲的意思,去年严歇忱终是不堪其扰,一怒之下便叫风桥去造谣自己。
鉴于这话是从风刃司里传出来的,所以皇都里几乎没人怀疑此话的真实性,一时间各大世家作鸟兽散,生怕这走狗糟蹋了自家女儿。
此言一出后也并不是没有人往严歇忱床上送过男宠,但也只是男宠而已,时下男风盛行,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律法不允男男通婚,所以这档子事终究上不得台面,皇都有名望的家族自然不会让自家儿子只做个阶下客,所以倒没什么人去和严歇忱正经说婚了。
“若这么说的话,圣上倒还真是为我考虑,都这般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此类婚事顺理成章者举国上下确实仅您一例。”
严歇忱思索半晌,撑着下巴道:“丞相大人为当朝文官之首,他的儿子竟肯与我?那这多半就是圣上决断,应当未有人进言。圣上此举,在我看来,可做两种说法,一是他认为我仍有价值,希望通过我与丞相之子的联姻明面上可以制衡文武两派,反正不管谁斗倒谁,他都坐收渔利。再不济,婚后我断子绝孙,他亦可以我后继无人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收回我手中风刃司和风刀卫的统筹之权。”
严歇忱是皇帝心腹,满朝文武谁不知晓,纵然严歇忱如今腿暂时瘸了,也丝毫没碍着他继续作威作福。
而圣上得他匡扶多年,自不会随意褫夺他手中权柄,先不说怕不怕他伤心这回事,圣上首先就不会愿意让外人知道他和严歇忱君臣离心,因为不得不说,严歇忱确实是很好用的一把刀。
所以赐下这场婚,面子过得去,里子也能达到目的。
话说当今皇帝时称临武帝,帝号重点在武,举英武威赫之意。
大夏十年前曾被胡族入侵,彼时国都动荡,文者迂腐,不成保家定国之气候,是以当时尚武黩文,武者为上文为下。
彼时大夏有三大崇文世家,历代书香华满皇都,可堆出于岸、流必湍之,在那个时候三世家作为文派锋锐,是要被打压的。
再者当初先皇四子肃王谋反,三世家又皆与肃王关系匪浅,是以没一家落了好下场。
反观临武帝那时身为太子,一身英武亲征边境,平外乱、定江山,换得国都多年安宁,也正因此一功,太子登基后方得了临武的帝号,以至此后许多年,朝中也一向以武为尊。
但大约是安定久了,武将在朝中无用武之地,比不得文官进献治国□□之良策,为民为社稷谋福利,于此,文官又渐渐冒头,隐现反压之势。
总之如今朝中多由文官把政,但兵权始终在武将手中,由此文武之争可谓暗流汹涌。
临武帝如今已逾不惑,或许手中铁剑早已随岁月生锈,魄力比之当年减了不少,但心思却深了些,比如现在,不想着如何文张武驰致使举国富足安康延续百年,却终日想着该如何大权在握,和这些如何制衡以得渔利的帝王之术。
“至于这二嘛,当然是圣上可能顾念着我多年苦劳,又信了我断袖的流言,生怕我此生走不了明媒正娶这条道。”严歇忱呵了一声道。
可惜,谁也没问过他可否心仪于谁。
再者说来如今国之昌泰仍是系于民身,百姓乃是治国□□之本,而百姓何来,自是代代相传而来,所以为了这国祚延续,律法上就永不会通过男男正婚之条例。
而皇帝于严歇忱这一恩典,却并不是开了先河,仅是一特例而已。
外人见了此,多半是感喟严歇忱恩宠正盛,竟蒙圣眷至此。于朝中文武百官,自然又替他引了一批怒火仇恨,此后杀身之祸怕是断不了;于江湖乡野,怕是闲言碎语少不得,诸如什么走狗惑乱朝纲、搅扰君心等等……
严歇忱念及此不由得哼了一声:“老子以后又多了条让人指摘的名目。”
搞得跟妖妃惑世一样,娘的,老子以后还想名垂青史呢,这下完蛋,搞不好还得入龙阳猎奇史。
风桥还没说话,窗边便有响动,风桥过去开窗一看,从刚飞来的一只风信鸽身上取下信笺。
严歇忱有点恼自己可能要入龙阳猎奇史的结局,闭了眼说:“你念吧,我听着。”
风桥点点头,道:“季相二子季寒,字霜白,确乃季相私子,母亲为南阳一琴娘,乃季相当年风流之债,业已撒手人寰,季寒长居南阳,开一间茶楼,前些日子方被接入京中入季氏族谱,如今也未居季家主宅,而在京郊别业。”
严歇忱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好了,看来季相也不乐意让他那正生的宝贝儿子同我成婚,风流债都给主动抖搂出来了,也不知道这惧内的老不朽有没有被季夫人收拾。”
严歇忱想到此不禁幸灾乐货了一把,转念又想这季寒也是被逼迫,心里不禁平衡了些许,道:“幸得不是季如松那三角眼,不然我拼死也得去谏个言。哎,这季寒也是被他爹坑得不轻,你找个时间替我去京郊看他一眼。”
“看他做什么?”
“看看好不好看。”
“不好看还能怎地?”
“我……你去看看怎么了?我都被逼婚了,你给我把把关,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怎么了?”
“……好吧。”
“也可以观察一下性情如何,看看是不是个难相与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