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风桥打算第二天入风刃司轮完值之后便去京郊走一遭。
严歇忱如今腿瘸了,身上揽的大小事务都丢给了风桥,而结果就是才待了半天不到便闲得发慌,索性决定出去寻个酒楼用饭,顺便听听书打发一下时间。
这会儿在京城,算他熟的地界,也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于是他就随便点了府里一个小厮随侍左右。
二人刚上到朱雀大街,严歇忱还没想好要宠幸哪家酒楼,就被热闹绊住了脚。
大夏皇都唤作紫玉京,紫玉京繁华,地方也大,除了京都外围的一圈高城墙,内里几条主干大街也以几个小城墙分隔开来。
这会儿这热闹就在小城墙上——不知哪家姑娘居然跑到了小城墙上,此时还正站在垛口上,一副要跳不跳的样子。
严府小厮见他家大人眼都看直了,心里揣摩着这位多半是要将这热闹看完了再去填肚子,于是很懂事地拨开人群将他家严大人的轮椅推到了围观人群最前方,寻了个视野极好的观景位置,之后又赶快同旁边的百姓交流,去得这第一手的谈资。
没一会儿,这小厮便捧着些谈天谈来的瓜子点心回来了,将东西上交之后便给严歇忱解释:“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这姑娘的爹是个赌鬼,输了钱就把她抵押给了债主,债主见这姑娘长得不错,想收到房里当十三房夫人,姑娘不乐意,就闹到这上头了。”
严歇忱磕着瓜子儿,点点头点评道:“那债主是不是样貌不行?”
“是,年纪大了,脑满肠肥的。”
“怪不得不乐意。”严歇忱道,“想想这姑娘境遇和我或者那季寒还有些相似,你说那季寒为什么没这样哭天抢地闹得满城风雨的?”
小厮心想,那哪儿一样,季相高门大户,哪儿会容许族中子弟乱来?更何况您那是圣旨,谁能违抗?
不过他还是尽力揣摩了一下他大人的心思,恭维道:“那必然是季寒公子不知何时见过大人绰约风姿,心里欢喜。”
严歇忱手撑着下巴,笑着看了这小厮一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这厢瓜子儿都磕完了,可那边事儿还没完,严歇忱有些不耐:“这边是千牛卫的地界儿吧?怎地还不来人?这样聚众喧哗算什么事?”
“大人,城楼上貌似有卫兵,但那姑娘要跳不跳的,卫队官兵想必不敢轻举妄动。”
“哎,一群饭桶。找个人前方吸引注意然后后方扑下不可以吗?再不济让她跳,一群习武之人在下面接个姑娘都接不住吗?”
严歇忱这边话音刚落,城楼上那姑娘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地一下就纵身跃了下来。
坏了,下面全是百姓,没有卫兵在下面接着。
更坏的是,小城墙之下的城门那边,居然有个人骑着驴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知事的百姓都知道这边肯定有事,都好一会儿没人从小城门经过了,可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慢慢腾腾地悠过来了,怎么长着一双眼睛不看事呢!
那姑娘要是砸中了这人,那必须得是一尸两命还外带一条驴的事儿!
严歇忱半身不遂,本来还能仗着椅中机括出手救一下那姑娘,这会子却是没了办法。
严歇忱听见身边百姓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也不忍地闭了闭眼,可他身为掌司使的身份还提醒着他,怎么能视人命如草芥!百姓们是你的责任啊!
他咬了咬牙,打算强拼一把。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身边众人忽地一声惊呼,接着便是脚步退散的窸窣声。
那小厮也被人群挤走,手上脱离了严歇忱的轮椅把手,惨呼一声‘大人!’
严歇忱睁开眼一看,周围一圈只剩了他一人,前方还有个不明物体朝他砸来。
原来适才那姑娘突然跃下,卫兵们都没来得及反应,但耐不住高手在民间,有一白衣公子飞身而起,先是一脚踹飞了正当下在驴上的那人,然后借着驴背一踩,借力往上接住了那位姑娘,这会儿两人正在一边你劝我谢、你姑娘我公子地来回对着眼波呢。
而可怜被踹飞的那位,正正朝着严歇忱的地方扑过来。
他估计也是没料到会遭这无妄之灾,这会子双眼紧闭,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严歇忱本能地想要避开,但忽然之间,总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在很遥远的当年,他也曾这样猝不及防地接过一个灿若骄阳的少年。
他这样想着,于是就没有避开了。
那人迎面砸在他身上,砸得严歇忱的轮椅都咯吱一声响,往后退了好一段距离才堪堪停稳。
严歇忱下意识把那人搂紧,免得他掉在地上又给擦伤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到怀里那人的心跳渐渐平息,刚想把人推开,那人就倏地抬起脸来。
严歇忱一瞬看清楚了眼前人的眉目,居然和他记忆里少时的某人渐渐重合。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严歇忱心里一阵恍惚,那一瞬不禁在想,这莫不是在做梦?
那人倒没发觉严歇忱的怔愣,对着他粲然一笑,眉眼弯弯如新月,映得整张脸都是如玉似雪的一副好颜色。
笑完之后他便起了身,对严歇忱拱手行了一礼,道:“多谢兄台出手相承。”
说完也不等严歇忱回答,转身便寻他的驴去了。
只是临走之时,那人又在人群之中驻足,回头看了严歇忱一眼,见严歇忱向他望来,便又歪着头笑了,冲严歇忱眨了眨眼。
此时那边的白衣公子和遇难姑娘也相携而去,围观人群渐渐散了,严府小厮这才得以挤出人群过来,见严歇忱在愣神,不禁吓着了,赶紧问:“大人您没事吧?有没有被砸着?”
严歇忱眼眸动了动,摆摆手示意无碍,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看清楚了吗?”
那小厮摸不着头脑,便摸索着这位的喜好答:“看清楚了,那位姑娘无碍,大约和那白衣公子得弄出一段你救我出苦海我以身作答的戏码。”
严歇忱眼神复杂地瞧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累地摆摆手表示算了。
林卷牵着驴又从西城门出了城,出城之时又忍不住回首望着紫玉京城楼上的牌匾发了会儿呆,他望着那笔走龙蛇气势恢宏的几个大字,眉眼深深,眸光明暗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之后又继续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