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妾一身安社稷（2 / 2）

父皇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我也有些难过。

“后来，舒宜尔为了全族，嫁给了耶律致，成了他最受宠的大妃，很多年后生了提昂君。”

提昂君，耶律怀秀。

他同我说他母妃生过许多孩子，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当时他笑着说他母妃怀他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太医都劝他母妃说是生产会很危险，让她还是不要这个孩子，当时他母妃若听了的话，他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了。他说，安梁，你该谢谢我母妃给你生了个如意郎君。

我如今看着父皇，方才觉得世间事真是奇妙，谁又能想到许多年后扎提草原上那十八岁少年的女儿会和他心爱姑娘的儿子有一段缘分呢？

许多因成了如今的果。

如今的果，又会造就哪些因呢？

父皇的父兄母后追杀他的因，最终化成了太祥宫之变的果；金赫炎的父王想置他于死地的因，最终也化成了孙家村命案的果。

到底都是为了权力。

我第一次直视着父皇问道：“女儿知道权力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为了得到权力就该成为一个人不仁不义的理由吗？”

父皇道：“人若不仁，我自不义。安梁啊，有时不是人坏，是人逼人坏，你在其中，就无法置身事外，而与其让你置身事外，不如让你不存在，永绝后患。”

我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别害怕，人若对你有情，你自然还是要对人有义的。”父皇笑道。

“儿臣只想同提昂君在一起。”我说。

“那提昂君有没有同你说北夏的天下还未有定数，南陀又虎视眈眈，不会有什么岁月静好的日子。”父皇说这话的时候，又成了高高在上的皇。

“我们……只是想在一起”我跪下说道，“儿臣虽没读过什么书，但儿臣知道嫁到北夏，代表的就是大梁，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梁的态度。可是儿臣的初心就只是想当好一个妻子而已啊，儿臣……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

父皇也不恼我这一番没出息的话，他看着我说道：“你是和亲公主，你的身份本就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我抬头看着父皇，问道：“那……请父皇告诉儿臣，儿臣该当如何？”

父皇把我扶起来说道：“朕给你一个保证，大梁不会主动同北夏交战。但是，不代表北夏不会向大梁开战。金赫炎野心不小，他定然有联合北夏同大梁开战的心思，北夏国内有两派，一派主张依附大梁，一派主张依附日益强大的南陀，提昂君的主张是前者，能不能让主张依附大梁一派的人获胜，也要看你的本事。”

“女儿该怎么做？”

“提昂君必须是北夏下一任的王。朕会推他一把，你也要帮他。”

我点点头。

“你此番和亲不同绰儿，朕是有让你当北夏王后的打算的，所以你一定要坚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不要忘记你的责任，让北夏同大梁交好，也让边疆的百姓得享太平。”

“女儿记下了，定然不负父皇嘱托。”我重重地磕了个头，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出了太祥宫，我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春风是暖的，可我却觉得不寒而栗。从前的我只想着要嫁自己的如意郎君，却全然忘了我们的身份，我们不是寻常布衣，能做到不互相猜忌，相守一生已经很难得了，哪里还能奢望什么岁月静好，闲云野鹤呢？

可我还是愿意相信，时移世异，唯情长存。

昭平四十八年二月初九，我出嫁了。妆奁十倍于我的侄女楚瑶公主。父皇命都城的大大小小的官都来为我送行，如此重视，算是给足了北夏面子。金顶轿一路走着，随骄的老嬷嬷一路撒着铜钱，荣格被大梁的富有吓了一跳，他悄悄在我轿子边同我说，大梁有钱真是任性。

后来我听人说，即使过了两年，鄢都大街上还能捡到昭平四十八年制的铜钱。

和亲的队伍里不仅有侍从丫鬟，还有不少的工匠和医者，父皇还命林讳将军带着一百名梁军同我一道去北夏，这一百梁军任我调遣，算是父皇给我最大的礼物。

我在轿内回望大梁的宫殿，巍巍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