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章·身世（1 / 2）

宽阔而平静的澜江江面上，一只小小的木船正在悠悠行驶着，从南岸向北岸。

一个劲装打扮的女人坐在船头。她穿着一身灰白相间的粗布短衣，腰间栓着一柄长剑，袖口扎紧，系着绑腿，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又在额前绑了一条头巾。一看，就知道是轻装疾行的江湖中人。

郭青此刻望着那滔滔江水，听着船夫摇桨的吱呀吱呀的声音，面色平静，内心却是情感翻涌。

她背对船只的前行方向，看着江南岸上的景色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幼年的生活在北岸，成年的生活却是在南岸。这么多年来，她穿梭于这南北两岸，不知多少次坐船渡过澜江，而这一次的滋味，却跟以往大不相同。叛出组织后，南岸的生活似乎要离她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不愿回忆的过去——曾经的北岸生活。现在，她就要去面对最不堪回首的那一段记忆了：老郭头，杂耍班，饥饿、打骂、虐待、欺辱，生活在恐惧与无措中的童年。

然而此刻，她很难断言，那种生活，会不会比做一个冷酷无情、朝不保夕的杀手更好。

船很快停靠在了江北码头。郭青下了船，看见码头熙熙攘攘，来往行人众多。北岸的经济比较好，大概是因为接近京师，城镇规模也更大一些。又因为地势平坦，交通发达，所以几家大商铺的总店都在北岸，更不要说常威镖局、茗剑山庄这样的名门大派。南岸则多是山地，在起伏的地势之间有几个小村落罢了。不过，这也是组织选择隐匿在南岸焦山中的理由：荒凉、落败，几乎没有人会主动跑到这样的地方来。

郭青走了几里地，便到了杂耍班所在的小镇：陈家屯。她轻车熟路地走过大街小巷。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也许杂耍班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只要老郭头还没死，她便知道他会在哪里养老。她穿过一条窄小的通道，来到了一个四合院门口。是了，就是这里了。

推开门，走进去，一切都比她想象得更加破败。一个看起来风烛残年的老人坐在院子中央，此时天色已暗，他点着油灯，抽着旱烟，静静地看着眼前正在活动的一个小东西——那是一只小猫，正啃食着几块腊肉。见有人走进来，那老人抬头，眯着眼端详着郭青，似乎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又说不出来究竟是谁。

郭青走近几步，冷冷道：“郭四，你不记得我了么？”

听见这声音，老人一惊，手中的烟袋掉在地上。“青儿，是你吗？”他迟疑地问，当看见眼前人似乎默认了这一点，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不，你不要回来，不要，不要杀了我们！”他近乎狂乱地大叫。

郭青不明所以，看着眼前的老头浑身发抖，似乎非常害怕自己，不由得十分疑惑。当年左娘并没有伤害他或者陈四，只是把自己带走了而已，更不要说她自己当时更没有这个能力。难道老郭头知道她做了杀手，所以怕她回来寻仇？

她赶紧安抚几句：“你不要慌，我不是来寻仇的，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但老郭头仍然看起来十分恐惧。他喃喃自语般地重复着几句话：“你杀了他，你杀了他……”郭青听得生气，大声问道：“我杀了谁呀！”老郭头答：“陈四。你杀了陈四。”

郭青根本无法相信他的话。那年她才十岁，既没有年长到能够徒手杀死陈四的程度，也没有年幼到记不住经历的事情的程度。她根本没有任何杀死陈四的记忆，为何老郭头会这样说？她只当他脑子抽了风，怕不是年纪大了生了病，记忆混乱了吧。

老郭头还在自言自语：“红色……你的眼睛是红色的……”

郭青不愿与他再纠缠下去，便不理他的疯言疯语，只能作安抚状，柔声说道：“你别怕，我问你，你有没有关于我的身世的信息？”

老郭头慢慢平静下来，死死地盯着郭青，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又红了眼睛。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要杀自己的意思，才定下心来，小声说道：“你是孤儿，没有父母的。”

“我当然知道这个。”郭青耐心地说：“我是想问，你当年是在哪里收养我的，有没有什么随身的物件或者襁褓之类，能追寻我身世的东西？”

老郭头思索了一会，似乎是因为年岁太大，很多记忆模糊了。半晌，他开始回忆：“我记得我是在澜江边上捡到你的，那时你的身上只过了一些粗布，似乎是江边渡船工常用的那种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