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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以后在剑桥大学见面呀!我准备申请他们的文学院。”她语气轻快地说,“你不是也告诉我说,你也希望进入剑桥大学的吗?”
“好吧……”
他们在靠近女贞路四号的转角处告别了,弗兰克是有些垂头丧气地离开的。西里斯看着哈莉进了屋子,几乎在跨进门的同一时刻,她原本明朗的神色陡然消失了。她被那个干瘦的马脸女人催着去准备餐具,哈莉把碟子和刀叉一件件摆到桌上的时候,胖女人一直坐在旁边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什么。西里斯猜测不是些什么好话,因为她每说几句停顿一下,哈莉的表情就更阴沉几分。
他们坐下来吃饭,长得相似的粗壮兄妹喝了葡萄酒,脸都涨成了紫红色,瘦女人翘着小指头啜饮咖啡,胖小子已经吃到了第四块馅饼。哈莉坐在餐桌的角落,无聊地用叉子戳着白水里的冰块。这样的平静没有维持太久,那个胖女人又说了什么,哈莉突然把叉子拍在餐桌上,冷冷地盯着她。
胖女人露出一副令人厌恶的得意模样来,似乎能够激怒哈莉对她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她打着嗝儿又说了什么,一面举起手来,她那双充血的小眼睛紧盯着哈莉,看着哈莉愤怒地站起身来。
胖女人还在谩骂着,却突然住嘴不说了。有一会儿工夫,好像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似的。她似乎由于没法形容的怒气而膨胀开来——而且这种膨胀并没停止。她那张通红的大脸开始扩展,小眼睛向外突出,她的嘴张得太大,没法说话。过了一秒钟,好几枚纽扣从她的衣服上迸射下来,撞在墙上——她膨胀着,活像一只大得吓人的气球,肚子胀得挣开了腰带,每一根手指都胀得像香肠那样。胖男人和瘦女人都尖叫起来,他们各自抓住气球的一条腿,想把已经开始往天花板飘去的胖女人抓下来。那个胖小子脸色发白,手里还捧着馅饼,似乎被吓呆了。
哈莉带着冷酷的表情从这片混乱中走开了,走向楼梯下的碗柜。她走近的时候,碗柜的门神秘地自动为她打开了,几秒后她拎着行李箱走了出来,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猫头鹰的空笼子。然后她就没再看那个大气球一眼,拖着行李箱打开门朝屋外走去。门被她打开后,西里斯可以听到屋内那一团混乱的声音了。胖男人冲到门口咆哮道:“回到这里来!回来,把事情弄好!”
哈莉看着他笑了,这个笑容让粗壮的男人很是害怕地缩了下他那让人几乎看不到的脖子。
“在开口请求我之前,我建议你先教教你妹妹如何最基本地尊重我的父母,尤其是不要乱说婊/子这种不怎么好的词语。”她说,用魔杖指着开始颤抖的男人,“要我帮忙可不是免费的,弗农姨夫。”
说完她一挥魔杖,门砰地关上了。男人愤怒地砸着门,但是他却打不开来,估计能拯救他们的也只有魔法部了。
哈莉站在女贞路四号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在平复因狂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她在那儿站了几秒,忽然敏锐地向西里斯隐藏的地方看来,视线和他的对上了。
他应该逃的,可是西里斯迈不开步子。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哈莉一步一步走近了自己所在的绿植,然后发现她露出一个无比惊喜的笑容。
“一只狗……?”
她那副快乐的模样好像看到的是独角兽,而不是一只瘦骨嶙峋、脏兮兮、长毛都胡乱纠结在一块儿的大狗。
哈莉在他面前慢慢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给他嗅。发现西里斯并没有敌意以后,她摸了摸他的头。当她柔软的手落在他脑袋上的时候,西里斯听见自己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呜咽。
五分钟后,他被哈莉用一条由校服长袍变形而来的黑色毯子裹住抱着来到了主干道上。她一手搂着西里斯,一手拖着行李箱,空笼子被她绑在了行李箱上。来到主干道上后明显的声音变得嘈杂了,虽然已经是深夜了,但是部分公交系统仍然在运行,街上也有一些在夜晚作乐的年轻人。哈莉熟练地走到一个公交车站,西里斯看了看路线图,这是一班开往伦敦的巴士。
车来了,哈莉提着行李箱正要上去,被司机拦下了:“小姑娘,按照规定,狗没有戴嘴套是不能上车的。”
她没有放弃,而是用一种甜甜的嗓音对司机说:“我是在路边发现它的,它的状况真的很不好……先生,拜托你啦!我会好好抱住它不让它打扰别的乘客的。”
西里斯抬头看了看,发现她还摆出了一种眼睛湿漉漉、让人难以拒绝的祈求表情。哈莉似乎以为怀里的狗是因为要登上交通工具而感到不安了,像哄婴儿那样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耳朵。
显然司机也抵抗不了这种神情,态度很快就松动了,他无奈地招招手:“好吧……上来吧!”
“谢谢!”
巴士上的乘客不多,而且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哈莉来到一个靠后的座位坐下,把他的脑袋放到自己膝盖上,让他横趴在她的大腿和旁边的座位上。巴士在夜色中向前行驶了大概两个钟头,他们下车了。
西里斯知道这儿是哪里,查林十字路——对角巷所在的地方。在看到报纸上的那张照片前,他还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会再次回到这里。
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就站在破釜酒吧门口,身穿一件细条纹长袍,看上去冷淡而疲惫。
“哦,哈莉,你来了。”
福吉似乎与哈莉进行了一场谈话。西里斯没能听到内容,他和哈莉的行李一起被福吉交给酒吧店主汤姆了。他在十一号房间里趴了一会儿后,哈莉便回来了。他猜得到福吉会和她说什么,一定是关于自己的——可怕的杀人犯西里斯·布莱克从阿兹卡班逃出来了,他出自一个臭名昭著的纯血家族,想要把哈莉·波特杀死……
哈莉却好像不怎么在乎福吉说的话。她一踏进房间,先是惊喜地迎接了飞到自己肩膀上的雪白猫头鹰——这只叫海德薇的猫头鹰在他们到达酒吧后五分钟就也飞来了,呆在衣橱上谨慎地盯着西里斯看——然后就把西里斯带到浴室里给他洗了个澡。
西里斯本来以为哈莉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可是之后的几个礼拜让他开始发觉事情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他听到店主汤姆提醒哈莉说她不能去麻瓜街道,哈莉没有反对,可她甚至连对角巷都不怎么感兴趣。她维持着一种极为稳定的日程表——天没亮的时候,她会从窗户溜出去在伦敦街道上长跑一个半小时,然后再偷偷从窗户爬进来。三餐都是由店主送到房间里来的,哈莉会检查一遍没有狗不能吃的肉荳蔻和洋葱以后分一半给西里斯。她似乎完全没有出门玩耍逛街、与人社交的念头,只是在屋内读书或者锻炼,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她做俯地挺身,举哑铃,有的时候甚至是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进行着这些练习。
有一回她练得有些太狠了,发着抖扔开哑铃后张开双臂直接躺倒在地板上,沉默地盯着天花板。西里斯靠近她,嗅了嗅她被汗淋湿的脸颊。哈莉侧头看了看他,终于笑了。
“落水狗。”
她指指自己说,然后吃力地用颤抖的两条腿支撑起自己,爬起来走进浴室里去了。
西里斯不明白这种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是为什么。这个女孩理应被花朵、蜜糖,以及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簇拥着长大才对,而绝不是像这样仿佛在背负着什么,束缚着自我地活着。
她不看书也不训练的时候就坐在窗栏上往外看,看对角巷假期里热闹的街道,又似乎完全没被充满生气的气氛所感染。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可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流露出一种毫不柔软的神情来。
和西里斯之前所看到的和他人对话时天真烂漫的模样完全不同,独处的时间里,她仿佛给自己套上了一层灰色的铁质外壳。屋檐的阴影把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娇艳脸庞分割成上下两个部分,阳光下丰润的嘴唇紧紧抿起来,有着倔强冷硬的味道,阴影里的眼睛却显得敏/感而易受伤害。
他还记得十二年前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教女时是怎样的场景。詹姆斯和莉莉的家变成了一座废墟,他在那儿遇见了海格,哈莉就躺在他怀里,小小的、软绵绵的一小团,额头上有一道淌着血的伤口。他想让海格把哈莉交给自己,由他来照顾她,但是邓布利多下了指示,哈莉必须被带到她姨妈姨夫那里去。西里斯同海格僵持了很久,他最终让步了。
他悲伤地想到,这个屋子里一共就只有两个说人话的家伙,一个是哈莉,还有一个是会唠叨女孩子不应该穿得随随便便整天闷在房间里的穿衣镜,而哈莉说的话,竟然比那面镜子还要少。
狗会有悲哀的情感吗?西里斯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