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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侯心中一窒,迈步就要上前。
谢氏身子抖瑟了下,指尖一下子攥紧身下被褥,望着他的目光不再是以往的畏惧哀求,清澈澄亮的仿似换了个人。
仿佛搁在两人之间那些至死方休的恩怨情仇随着她醒来一笔勾销了。
这样的如薇令他感到陌生,他的脚步生生顿住,站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小心翼翼的轻问:“你醒了?”
谢氏迟疑了下,点头。
两人皆不提万氏,只怔怔的望着对方,再无二话。
血腥味浓重的呛人口鼻,谢氏轻蹙娥眉,不适的低头轻咳了声。
陆侯立马坐在床榻边,帮她顺气拍着后背。
在他手触到谢氏身子的一刹那,谢氏身子僵住一瞬,随即放松下来,过了许久,她扭头冲他感激的笑了下,轻声说:“越彬,我要走了,裴之来接我回家了。”
他们才刚成亲,这就是她的家,她要回那个家?陆侯身子大震,不可置信的盯着谢氏。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谢氏轻笑着朝门口看去,“你瞧,裴之来接我了。”
陆侯随之望去。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骤然推开,陆景曜穿着染满血污的盔甲入内,高大的身影将门外道道如麻绳粗的雨柱甩在身后。
他面容隐在帘子后光暗交接处,叫人窥不到分毫,唯独那条时常微瘸的腿迈步笔直,稳健的朝这边来。
他未看自己一眼,面色淡定的令他发怵。
下一瞬,就见他用指尖用力握住谢氏的手,低声说:“阿娘,儿子来带你回家。”
107、107(终章4) ...
如薇是他的命, 他不能失去她。
陆侯眉目阴蛰,倏然抽.出腰间佩剑, 架在陆景曜脖颈上。
“你不能带走她!”
谢氏面色倏然惨白,紧抓着他衣襟哀求:“你别杀裴之。”
他翻手将谢氏推到身后护着,边将利剑朝前递出一寸,试图逼.迫陆景曜知难而退。
陆景曜不但不退,反而朝前走了一步,紧贴着他脖颈的利刃霎时将他脖子划开一道细口子, 刺目的鲜血宛若血雨花从伤口喷出。
“啊——”
谢氏满脸惊恐,捂着嘴短促惊叫一声。
“咔嚓”一声,天边响起一道惊雷, 一闪而逝的闪电白芒照亮陆景曜隐藏杀机的眉眼。
到底是做了二十多年的父子,彼此知根知底, 陆侯一眼便瞧出他这是豁出性命也要带走如薇,怒道:”你再敢往前走一步, 我就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
闪电白芒映照下的陆景曜浑身浴血,他唇角朝下一压, 抿出非笑非哭的笑容,阴恻恻的, 令人不战而栗。
被戳中心事的陆侯身子晃了几晃,眸底渐呈出隐痛的神色,握着剑的手轻.颤着。
他抚养这逆子这些年,明明有无数次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可他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这逆子是如薇的命, 哪怕是为了如薇,他也不敢要这逆子的命,更怕如薇起疑心,他“兢兢业业”的在她面前扮演这么多年这逆子的好父亲。
许是“扮”的逼真,当所有人都说他最疼爱这逆子的时候,他也恍惚的当了真,将这逆子视为自己的亲儿子。
遂,身为父亲怎么忍心手刃儿子呢?
陆侯一咬牙道:“外面都是围剿你的人,你若留下,我替你解决太子的人,若你想帝位,我举陆家全族之力帮你筹谋,可若你今日踏出这屋子半步,你除了乱臣之后的身份外,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你可要思虑清楚。”
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退让。
屋中血腥味越来越浓重,前院厮杀哀嚎声,伴着兵刃撞击的声音逼至眼前,昭示着没有多余考虑的时间。
陆景曜只看着谢氏,轻声道:“阿娘,我们走吧。”
谢氏正惊恐着脸立马缓和下来,她轻声说:“好。”
如薇宁愿和陆景曜去送死,也不愿和他在一起。
陆侯身子大震,握着利剑的手缓缓松了。
“咣当”一声,利剑跌在地上,那一声撞击地面的轻响,将他多年想用陆景曜虏获如薇真心的臆念激的粉粹。
“阿耶,阿耶——”
与此同时,满脸血污的陆三郎仓惶奔入屋内,激动的大叫:“解困了,陆府解困了,六弟从镇北王次子秦俊那借来两万精兵解救了陆府,阿耶,我们全府获救了。”
陆三郎喊完,这才看到陆景曜,兴奋的捶陆景曜胸口一拳头,叫道:“六弟,你让阿耶把你交出去解陆府之围,到底是怎么想的?别说阿耶不会把你交出去,这府里谁要把你交出去,我头一个不依。”
见陆景曜脖子上全是血,陆三郎一惊,调转话口惊讶道:“六弟你受伤了?”说着,就要用手触摸.他的伤口。
陆景曜闪身避过他碰触,只紧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谢氏朝屋外走,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六弟你不再屋里待着,你去哪啊,你可不能想不开去自投罗网啊,三哥我......”
这般对他疏离的陆景曜,令陆三郎微微不安,他转头正要问阿耶陆景曜这是什么了,眼角余光瞥见一处,身子猛地大震,照哪处扑过去,搂着万氏的尸体,痛嗷道:“阿娘啊.......是谁杀了你,儿子儿子要为你报仇,阿娘啊......”
在陆三郎痛嗷声中,陆景曜扶出谢氏出了屋子,如麻绳粗细般的雨柱很快将两人身影吞没。
雨柱拍打在地上,激起无处个水坑,天地被雨水相连,灰蒙蒙的,使人窥不到前路。
陆侯身子似受到重挫,笔直的背脊忽然弯了下去,如垂暮的老人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上,痴痴的望着雨幕。
这一刻,他知道,此生自己再也留不住她了。
.........
院中死寂,走廊里不时传来生还的将士痛呻声,混着雨水的哗哗声,似哀怨的挽歌索绕在陆府上空,俯视着仿若巨大孤坟的府邸。
雨势太大,院中积水混着残肢碎肉的血水漫过脚踝,陆景曜搀着谢氏走的缓慢。他将整张伞笼在谢氏头顶遮雨,从庆云苑一路出来,一直一语不发。
知儿莫若母,只半日之间,她一向高傲自负的儿子受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巨大打击,没有疯魔,只这般不言不语苦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了。
似察觉到她的不安,他垂着眼低问:“阿娘不问我,我们去哪吗?”
谢氏紧握着他撑伞的手,将歪着的纸伞遮住他淋湿的身子,低笑着摇头:“有裴之的地方,就是阿娘要去的地方。”
他在知晓陆侯是自己杀父仇人后,没趁机杀陆家的人为父报仇,更执意救陆府众人脱困,便是抵消陆侯多年养育他恩情的意思。
今日出了陆府,便是和陆家恩怨抵消,再不相欠。
他的儿子知伦常守孝悌,宁愿自咽苦楚,也舍不得伤害一丝曾给过他温暖的陆家人。
陆景曜紧紧握着她的手,许久后,才哽咽着回她:“好。”
谢氏鼻头发酸,飞快的垂眼将眸底泪意掩下,紧紧回握他的手,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