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李与林洛（1 / 2）
柳德米拉眼眶和鼻头泛着红，眼白密密地爬满血丝，双颊苍白如同水泥砖墙，原本柔顺的金发现在胡乱地粘在额头和鬓角，整张脸像是一个消瘦的水蜜桃。
尽管预约过，林洛还是被新任鱼肝油部部长的样子吓着了：“怎么了米拉？”林洛起身朝她走来。“长官……”柳德米拉往前踉跄几步。林洛一下定住，为了避让他开始后退，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加大了。柳德米拉呆了一下，终于如梦初醒。
“真的很抱歉，长官。”柳德米拉强忍着哽咽，力图维持自己的专业和冷静：“我本来想电邮你的，但我必须亲自过来，我必须。”焦躁，她和所有成员同样熬了两个通宵，“我们稳定住情况了，这是一件好事，但蓝鲸仍然十分，十分危险——”
林洛以严厉的目光打量她：“米拉，冷静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们搞砸了。蓝鲸正在遭遇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柳德米拉从睫毛到嘴唇都在颤抖，“我们被黑了。”
“什么？！”
“我们被攻破了‘凤凰’，整个蓝鲸的运行核心就这么暴露了。”
柳德米拉口中的“凤凰”是蓝鲸的网络运行安全系统，即人们俗称的防火墙，当然比绝大多数的防火墙要牢固得多，被攻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直到现在。“他做得很隐秘，我猜他几天前就潜伏在某处了，只不过从没被察觉。他在做到一半时被我们发现了，为制止他我们尽了最大努力——”
“他做了什么？”林洛朗声打断。
“根据他在安全阀留下的痕迹，有……46%的核心代码被复制了。”
“他为什么——”林洛打了个寒颤，接着他意识到了：黑客在偷算法。
为什么他们能轻易绕过防火墙阅览人们上网留下的痕迹，在个人芯片连接无限网络时读取信息？
这一切皆要归功于林洛开发创建的强大技术，名为“蓝鲸”的基础程序。鲸类用声【1】来探测和通信，能作用到很远的地方，“蓝鲸”的名称正是取了这一寓意。作为世界上最先进的情报机构，“蓝鲸追索”所有的行动都建立在这个程序上。它是蓝鲸的基石。
柳德米拉绷紧下巴，她变得十分紧张：“我们反击，逆向侵入，接着切断了所有的内部网络。同时我们追踪到了他的坐标，它显示是……是北非。”
“这不可能。”
由于气候酷热干燥，流经的青尼罗河以及地中海在过去迅速干涸，动植物相继死去，北非终于成为一片流沙废土。人类迁离直至文明荒芜，这已是近20年前的事了。没人能在那里存活。
因此，合理的猜测很容易得到：“是虚拟定位。”
“所有人都这么想。所以我们再次破译，破获了他的真正位置。3分钟前他在第三大道，圣玛丽教堂内。”
林洛已经开始动作了，他气势汹汹地向前：“给我坐标，米拉，我现在联络萨拉派一个小组赶去那。”
柳德米拉虚弱地笑了，接着说：“为了破获他的真正位置，我们只能再次联网，这使代码被复制了更多。”她深吸一口气，“但是长官，我要告诉你，‘凤凰’不是从外部破开的，而是从里面……”她顿住，又挫败地说，“啊，我不知道。”
林洛回头，目光衔接上柳德米拉的——
是不是有内鬼？或者，有人叛变了。
两人皆从对方眼里读到了相同的惊疑。但在没确信之前，这些都不好瞎猜。
林洛捏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我现在过去。”他大踏步地赶去鱼肝油部，脚出力压在溢满道路的闪烁着瑰丽亮光的星星上。柳德米拉紧紧跟在后面：“长官，鱼肝油发来消息说，有人在‘凤凰’留了一条特权通道。一个后门——”
“黑客就是这样侵入我们的核心的。该死！”
该死，该死——
林洛咬着牙齿给白海豚发指令。此时老朋友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咬着雪茄露出一个坏笑，林洛想他下一秒就该讽刺地说，干得漂亮，我亲爱的！
才过去三个星期。他想，霍尔登，你叫我怎么对得起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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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特在哪儿？”
像摔碎了一个杯子，压在鱼肝油成员头上的紧张和忙碌的气氛陡然被打破了。所有的面孔都朝向门口的女孩儿，其中一些露出古怪的神色。
“奥古斯特。原来你在这里呀。”身着深紫色洋装的小女巫随随便便地跃进来，找到了贴着墙正在操作网络的安卓，牵起他的手，开开心心地：“跟我来。”
他们马上引来了注意：“现在是整个部门最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你们到哪儿去？”
说话者的声音有种绷紧了的敌意。安卓眨眨眼。是克莱芒。
“这不关你的事，哥哥。”克里斯蒂娜飞快地大声回应。
他们踏出门口。见安卓担忧地垂下眼，小女巫不在意地冲他甜甜地笑：“不用担心，我们会留信息给林叔叔。他最终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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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终于找到我了。真好。是啊，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审讯室里，黑客被扣在躯干和四肢的磁铁牢牢地吸在椅子上。他的脸上蹭了灰和泥土。尽管显得脏兮兮的，林洛还是认得这张脸；它年轻得有些过分，分明是张孩子的脸。
他们曾经在霍尔登家里见过一面，在坏笑的前执行官假女儿的生日聚会上；那时林洛在和女孩的亲爹伍德，还有许多其他孩子一起。
“刚才你很顺从，没有挣扎。”他困惑大于愤怒，“还有你在偷我的核心算法，李。”他与这个叫李的男孩对视，“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男孩仰着头，小声嗫嚅道：“我没得选，霍尔登逼我干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拼命压抑着痛苦。汗水流进眼睛里，它们不受控制地眨了几下。
林洛咬紧牙关：“别玩儿我，小子，你没必要栽赃霍尔登。究竟是什么人让你干的？”
结果这小子说，霍尔登被革职了不是么？因此他欲将这个名为“蓝鲸”的程序投放在另一家企业。当这个计划成功了，他就会有全面的权限可调用。“这不就是特里·霍尔登一直在渴求的东西么？我们都知道，他不满受限于董事会有多久了。”
一边惊叹于李知道了这么多事情的真相，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一边难以置信、恼火和悲伤，林洛孤疑地打量了他两眼，突然冲他大喊：“你闭嘴！”李吓得随之一颤。
林洛开始思考李说话的真实性。显然这一切都像是个拙劣的谎言，但他知道他的朋友为了那个名叫克兰的机器有多疯，追着找了它相当于他的半个生命那么长，而在一个月前林洛甚至不知晓克兰不是真的人类。霍尔登被罢免后，林洛对他说自己绝不会提供这个便利，因此他失去了利用强大的技术和他的人马去寻找克兰的权利，所有的。他是否真会下作到利用一个孩子去偷蓝鲸的核心算法？不会的，林洛了解他的拍档——但同样知晓他对那个安卓的执着多么坚不可破。
林洛突然摸不准他的朋友的性格了，因为低道德感。随意且无谓，他似乎是做得出这一切的人。
那么他们之前，私底下默契交接的那一刻所交付的信任呢？
林洛不能相信自己是被背叛。而且那之后，霍尔登就被一颗钢弹打下了悬浮屋顶。
李重新开口，声音仍然发抖：“可惜他现在不在了，他死了，对吧？”他说起“死了”这个词的时候就像一只受到惊吓想咬人的兔子，“你们还想瞒住所有人。真，真可惜，世界上本来会出现另一个蓝鲸，新蓝鲸说不定能对抗老蓝鲸呢。”
——他死了。
林洛很敏锐。他孤疑地看向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