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只有你不要这样说......
只有你......
不是滋味地想了半天,又在心里嘲笑自己矫情得像个妇人。其实这件事哪值得如此千回百转地琢磨?他只是执着地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谢方晏,拼尽全力爱着谢方晏,谢方晏讨厌自己又如何?至少他曾经对自己最好,只凭这一点就够了。
他活了二十三年,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不多,只有这么几个而已,而这寥寥的几个人里也独有谢方晏让他喜欢至此。
思绪飘然间,他听见谢方晏开口问他:“这个位置当真坐得开心吗?”
他没有回答,谢方晏也就没有再问。
年三十,除夕宫宴,明灯高挂,灿若星河,汉白玉雕的栏杆上也绵延地结了红绸,光影明灭间隐隐闪动金丝绣纹的微光。连守卫的禁军也披上了红纹黑底的新衣,佩剑擦得锃亮。一派喜庆中透着庄严的华贵。
临近时辰,大臣们携官眷陆续进宫。
这时,萧起正坐在太极殿内,身上穿着厚重的礼服,一边任由侍从给他戴上沉甸甸的金冠,一边面目狰狞地嚼着点心。
身边的公公忍不住劝他:“陛下,吃慢点儿。”
萧起不满地哼哼:“朕慢着点怕是要饿死,老赵你又不是不知道,待会儿开席了哪还有吃东西的机会?”
他口中的“老赵”全名赵恭,此人在他母妃怜妃还是宫女的时候就十分照顾她,怜妃离世后,他也是为数不多的真心待萧起好的人中的一个,因此再他登基之后便把人调过来做了管事公公。
其实萧起一直觉得老赵进宫做太监太可惜了,因为此人身上颇有些文人般的......风骨,对,就是风骨。
比如此人身量修长,脸上没有别的太监常年挂着的谄媚,走路永远挺直腰杆,行礼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有一回萧起在他面前随口念了一句诗,他竟然能说出出处,渐渐地萧起才发现,跟这人讨论起孔孟老庄都不用费力解释。遇事不乱,所有事情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什么都好,就是管得太多。比如现在——
“陛下,我是说不要吃得那么快,容易胀气。”
萧起烦不胜烦,无奈地道:“知道了,知道了,诶老赵,你平常跟我私底下‘我’来‘我’去的,出去可别这样啊,被人听见了要说我宠信宦官。”
赵恭顺从地道:“奴才遵旨。”
“对了。”萧起偏头低声道:“后宫那里......”
赵恭心下了然,答道:“都安排妥当了,守卫比平常多了两倍,保证不会有外人进去。”
萧起点点头:“那就好,除夕宫宴人多眼杂,一定要小心。”每到这种需要宴请群臣的时候他就格外担心,自己千瞒万藏也只能保证谢方晏的身份不让那些不相干的人知道,如今人人都知道他后宫里头有人,曾经还有人想浑水摸鱼混进后宫去偷看的,幸亏侍卫发现得及时,且那时谢方晏还不能满后宫地瞎溜达,否则后宫不堪设想。这也是他千方百计想早点去谢方晏院里陪他的原因,这种时候,他实在不放心谢方晏自己一个人待着。
时辰一到,萧起便由众人簇拥着前往大殿入宴,浦一入场,众人纷纷起身跪拜行礼,齐声唱诺:“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就是免礼,入席,就坐。歌舞升平,推杯换盏,虚与委蛇。萧起做皇子的时候没来过几次这样的宴会,一开始烦透了这一套,后来习惯了便也能假笑着应付几句。
那些看似缤纷美味的菜肴是没可能吃的,那些酒囊饭袋像是要在一年的最后关头把一整年的马屁拍完一样,高声喊着:“陛下文韬武略,治国有方,真乃旷古神君,能效忠陛下乃臣三生有幸,臣肉体凡躯,无以为报,唯以一盏薄酒敬陛下!”好在赵恭靠谱,提前在他酒里渗了水,不然还真顶不住这么灌。
酒过三巡,萧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现在跑路应该还能去谢方晏那扫点剩菜,他这一晚上都心神不宁,牵挂着谢方晏那边,生怕底下人出了漏子。
他打定了主意,刚刚准备起身,突然有人起身作揖,道:“陛下容禀。陛下自登基以来,勤勉刻苦,励精图治,如今大梁国泰民安,边境太平,臣以为陛下该当考虑纳妃立后一事了。”话音刚落,便有好几个人站起来附议。
萧起暗叫一声“完蛋”,这回跑晚了。其实在他登基之初这些大臣就预谋着给他后宫塞人了,那时他以自己初登基,需专心治理国家为借口搪塞过去了。去年年前,西北出了点小动乱,他强说边境未平,也忽悠过去了。今年着实找不到什么好借口。
“朕.......”
“陛下,纳妃立后一事关乎国祚,请陛下万万不要推辞了。”
“可......”
“是啊陛下,您看,先帝未及弱冠已经有一子二女,如今陛下已经二十有三却后宫无人,臣实在担忧。”
“可朕......”
萧起看着这些人站在一处,一张张不同的嘴一张一合,所说的其实都是一句话:陛下,臣家中的女儿就快要过待嫁之龄啦,再不嫁人就要老啦,所以陛下您赶紧纳妃啊,不然这些闺女要怎么插进你的后宫呢?
可朕又不喜欢女人。
“陛下迟迟不肯纳妃,难道真如外界所说,被后宫里的那个妖人迷惑了不成!”
全场寂静。
萧起眯起眼睛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三朝元老史弘毅史太傅,此人酸儒一个,于政事没有半点贡献,凭着自己能背些孔孟又混过了三代便有些飘飘然,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史老太傅,慎言。”
此话一出,众人便知萧起已经动怒,方才还义正言辞、口若悬河,此时个个像缩头的乌龟,闭紧了自己的嘴,只有史弘毅仍不自知,依然滔滔不绝:“臣入仕以来,兢兢业业辅佐乾帝,辅佐先皇,如今又辅佐陛下,是看着这大梁一步步昌盛起来的,绝不能坐看陛下为此等鲜廉寡耻的妖孽所迷惑,影响大梁的国运!圣人曰‘文人当明知不可言而言之’,今臣......”
萧起脸色愈来愈难看,尤其是听到“鲜廉寡耻”这四个字时,他的脸色黑如锅底,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暴跳如雷。
全大梁都知道,后宫那人是说不得的。
“太傅大人,您非要在今天这种日子指责陛下吗?”赵恭赶在萧起发作之前打断史弘毅,并且有意提醒今晚是除夕之夜,不宜多生事端。
宫廷内外人人皆知,赵恭虽然只是一介宦官,却是最会揣摩圣意的,且此人行事十分符合规矩体统,连他都忍不住出言打断史太傅的话,就说明陛下已经十分动怒了。
萧起不是萧宸,他不是温润如玉,他是笑里藏刀,随时可能暴怒杀人。毕竟当初他也是这样杀了自己的兄弟的,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挂白帆。
萧起按了按眉间,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戾气,开口道:“纳妃一事容后在议,朕乏了,卿等自便吧。”说罢便拂袖离座。
他现在迫切渴望见到谢方晏。
立即、马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