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谢方晏后退一步,挣脱了司徒清抓在他肩上的手,他说:“我不知道。”
他偏头,望着这满园凋零的萧瑟,想起那年萧宸邀众人游园,半路突降大雨,众人慌忙奔跑着寻找地方避雨,全没有了贵族、世族人的样子。待人全挤到凉亭中后,早已都淋成落汤鸡,互相看着,忍不住大笑。那个时候什么都还没发生,萧宸掏出揣在身上的、仅有的一块干净手帕,递给自己,说:“阿晏,快擦擦脸,怎么也不晓得挡一下?”
“我不知道。当初,你们看重太子为君的才能,愿意追随太子,殿下亦许给你们前途光明,你们之间是互利的。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跟在太子身边,除了他,我不知道我还能跟着谁。”
“清世是太子,是储君。我敬重魏征,但若是我自己也处于魏征的那种境地,我不会做那种选择的。”
我可能会去殉葬,人生最后一捧火也燃烧给我心中的君主。
我可能会离开朝堂,在山野中度过一生。
但我不会留在新主身旁,将他当作曾经那个人一般敬重、辅佐、情同手足。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人可以完全替代另一个人。
“那你如今又为了什么活着呢?”司徒清双手拢在袖中,看着他。
“我......我也不知道。”谢方晏茫然地答道。
他内心最深的渴望,是一切都维持在最原来的样子。那时萧宸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笑着问他:“阿晏,昨儿太傅提的问题,你想好如何作答了没?仔细待会儿太傅罚你。”那时他收了伞,带着湿气跨进书房,就有满室茶香迎着他,带笑的少年停下练字的笔,说:“老师今日晚了些时辰呢。”
可这些都没了。
谢方晏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的屋子,见到司徒清,让他第一次有了种打破回忆回归现实的刺痛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天色暗了,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准备晚膳,端盘上盏。
绿衣宫女把一道红烧鹿筋放在谢方晏面前,谢方晏突然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平常都不与人搭话,突然间发问令宫女吓了一跳,她磕磕绊绊地答:“奴......奴婢松露。”
“哦,好听。”谢方晏点点头,这名宫女其实挺眼熟,似乎三年来都在他身边照顾,但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松露有些受宠若惊,原本以为是位脾气不好又冷冰冰地主儿,谁曾想今日竟会问起自己的名字,还夸了句“好听”。她继续头脑不清、口齿不利地道:“没......不是,这是陛下赐的名儿,自然......自然......”她想憋出一句赞扬陛下的话,但奈何没读过多少书,憋了许久也没憋出来一个词儿,只能接了谢方晏说的那句“好听”。
谢方晏皱眉:“怎么萧起挑了个口齿不清的侍候?恕我冒昧,你结巴?”
松露涨红了脸拼命摆手:“不,奴婢只是......贵人不常开口,奴婢有些不习惯。”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谢方晏忍不住笑了:“不要害怕,我又不吃人。”
松露心下一怔,眼前的公子眉眼柔和,笑颜宴宴,怎么也不像之前那个冷冰冰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下子更怕了。
她哪知道,从前的谢方晏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同谁都和气,否则又怎么能帮着萧宸在朝堂的纷争中周旋呢?
谢方晏道:“别怕。我问你,萧起待你们如何?”
松露惶然地答:“陛下......对我们很好,很少打骂人,给的月前也比寻常宫人多,除了......除了......”
“除了什么?”
松露委屈道:“除了公子不高兴或者病了的时候,陛下会责罚地很重......”她又急急地补道,“不过那是奴才们该罚,没照顾好公子......”
谢方晏还想说什么,却听外头有人喊了句:“陛下圣驾!”而后便是众人恭迎圣驾的声音。松露急忙跑出去行礼。
谢方晏坐着没动,等着萧起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带着笑,问:“阿晏,今天怎么样?”谢方晏看着他的脸,记忆中的少年笑吟吟的抬起头来说:“老师,你今天晚了些时辰呢。”
“老师,倘若你是魏征,你会如何选择去留?”
“老师,你最近脸色有些不好,怎么了......”
“老师,大皇兄他......”
“老师,我必须要这么做......”
“阿晏,陪在我身边,不行吗?”
“阿晏,我不能让你走......”
“阿晏,很疼吗,我轻点?好不好......”
......
“阿晏?在想什么?”萧起俯身关切地看他。
谢方晏猛地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方才想到了什么,顿时耳根泛红。萧起此时离他极近,温热的鼻息扫上他的侧脸,仿佛带着灼人的烫,谢方晏伸手把人推开,皱眉道:“离这么近做什么?”
萧起只好直起腰,委屈道:“我叫你,你又不理我。”他伸手捏了捏谢方晏通红的耳垂,“耳朵怎么红了......”他的手凉,激得谢方晏往旁躲了一下。
萧起缩回手,在他身旁坐下,对他今天的状态有些莫名其妙,平常他碰谢方晏少不得要挨一句骂,今天居然只是不理人。
他哪知道,谢方晏原本已经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事,方才他这一碰,又叫他不由自主地,脑海中浮现出他们第一次的情景来。
也是冬天,屋外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脆。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一间房间亮着灯,烛影在纸窗上明明灭灭,屋内传出衣料摩擦的声响,帷幔晃荡,却没有透出一丝春色。
萧起嘴唇很烫,双手却很凉。他挣扎着,掐住萧起的脖子,眼圈红得几乎要滴血,咬牙切齿:“畜牲!我教给你诗书,教你人伦,你就这样报答我吗!”
萧起反手捏住他的腕子,强迫他松手,只能将双手禁锢在头顶,伏**去吻他,带着浓重的酒气。可他知道萧起分明没有醉。
“放开我!”
萧起盯着他的眼睛,坚定道:“我不。”
“你......”
萧起慢慢地剥下他身上最后一层阻碍,神情冷然,道:“我告诉你谢方晏,你现在是罪臣,是俘虏你知道吗......”他的手指拂过谢方晏的侧脸,“这张脸......”,抚过前胸,“这副身子......”继而捏住他的下巴,“哪怕是这副壳子里的魂都是我的。你胆敢再企图伤害这具身体,我保证日日留宿、夜夜笙歌,看咱们谁熬得过谁!”
谢方晏从没见过他如此动怒的时候,哪怕自己前几日用最刺人的话骂他,哪怕自己把一碟子的菜砸向他、把热茶泼在他衣襟上,萧起都没有朝自己发过一次脾气。
那双冰凉的手又向下滑去,他惊慌地挣扎,“你干什么!别......”
“萧起......”
“不要,真的别,萧起......”
但是这次萧起没有再容忍他,那双手游走遍他的全身,深入过他的最里层,到最后冰凉烧成灼热,像是要融化他一般,帷幔轻荡,床栏晃动,不知是谁的眼泪落到手背上,又很快消失不见了。他半边脸埋在锦被里,急促地喘息,周遭的一切都感知不到,再没力气挣扎,只有最原始的快感和疼痛像荆棘一般鞭策着他的身体,心是烈火焚尽后的一片死灰。
“老师,只是小病而已,我躺一天就好了,怎劳烦你特地来看我?”
“谢方晏,别妄想用这种方式摆脱我......”
“老师,天色有些暗呢,是不是要落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