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我送你回江南吧……”
听了萧起说的那番话,谢方宴先是震惊,再是狂喜,等到冷静下来之后就是心神不宁。
萧起究竟想干什么?
为什么萧起会突然放过自己?萧起将他关在后宫三年,这期间不纳妃、不立后,甚至连太妃都被他冒着大不韪迁出了后宫。多少大臣在奏折中力劝,在朝堂上死谏,萧起从未松口,怎么就因为司徒清几句话就肯了?
谢方宴越想越困惑,他既带着可以出宫的狂喜,又顾虑萧起出尔反尔。
没等他想明白,一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御花园,凉亭内,一人身长玉立,黑红官袍上绣着的霖林白鹤栩栩如生。
再见旧人,恍若隔世。
谢方宴看着这人的样子,忍不住道:“你竟这样见老了。”
司徒清对他笑了一下,眼角细纹清晰可见,叹着道:“岁月不饶人啊,你还是没什么变化,跟从前一样。”
二人再见,亦是物是人非,江山易主。
“他竟肯放你进来……”谢方宴低声说了一句,有些意外,因为萧起并不愿意让他见外人。
然后他眼神一凛,弯着眼带着虚假的笑意问,“你来干什么?如今位高权重了,来看昔日同僚的笑话啊?”
怎么会没有变化呢?没有变的只是那副年轻的躯壳,如今的谢方晏个性全然变了,现时站在司徒清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那副温和纯善的样子,他周身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好像披着布满尖刺的外衣,旁人让他感觉到威胁,他就追着那人不放。
司徒清仿佛被人在胸口擂了一拳,他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谢方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林尧将军还好吧,我虽然不在朝堂,也听底下的小丫头谈起过。听说萧起给他从前在太子那一样的待遇,如今又封了骁骑大将军,总领八十万大军,你替我恭喜他。”
他看起来风淡云轻,司徒清却明白,谢方宴在讽刺他跟林尧,一臣侍二主,连魏征都没有逃过这后世口舌。
司徒清垂着手,低声道:“我知你看我不起。”
“怎敢?”谢方宴笑道,“说起来,前几天萧起许我出宫了,还没谢你替我求情。”
说罢,他真的正儿八经地拍了拍袖子,拱手做了个揖。
“草民叩谢丞相大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便是故意要司徒清心里不舒服了。
从前的谢方宴是不会这样咄咄逼人的,他对别人的事总是一笑置之。如今,他成心要司徒清难看,带着内心里不能说出的隐晦。
司徒清脾气再好也有些受不了,他来见谢方宴并不是为了看到这种场面。
他道:“容之,非要这样吗?从前我们谈魏征,你也说过'所知所学皆为天下,不因所奉之主而异之',如今我和林尧这样就不行了吗?”
“哈!”
谢方宴冷笑,“效仿魏征?林尧在夺嫡之争中就帮萧起攻打东宫,你在萧起登基初就带着人站了萧起的队。你二人何谈魏征?如若不是你们……你们这些叛徒,夺嫡之战如何能是那种结果,我只恨从前耳目不清,看错了人,竟把你这种人看做知交!”
“容之,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司徒清打断他,“夺嫡之争前,太子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说到底,那时候咱们这么多人站太子这一边不过是还念着当初那点好。你自己说说,如果你没有同太子一同长大,你还觉得那时候的太子适合当储君吗?”
“我当然……”
“容之,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谢方宴停了口。
他当然心里有数,那时候的萧宸确实很不像样,难看到他这个发小都觉得心慌。
可那时候,周围的人也许也只有他还相信萧宸能再站起来,如果他也不相信了,萧宸该怎么办呢?
萧宸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
他的母亲是后宫之主,性行淑均,从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先帝,二人谈不上如胶似漆也有个相敬如宾。
先帝对这个妻子既爱又敬,对皇后生下的第一个男孩更是极尽宠爱。
给皇子取名为“宸”,其中意思昭然若揭。
当时也有大臣劝谏,说不妨等孩子长大些再看看,虽说立长立嫡是传统,但大家也怕盛宠之下,这孩子将来长成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先帝却道,寡人的太子自当从小悉心教养,怎么会任凭他长成一个庸才?
因此,从启蒙开始,萧宸的六艺经传皆是请最好的太傅教导,先帝也时不时把他叫过去考问功课,答得不好便要挨罚。
小萧宸自己也用功,常常读书到深夜,天不亮又起身做功课,夙兴夜寐,废寝忘食。小小的皇子刻苦如此,连当时侍奉的奶娘都觉得心疼。
待到他十三四岁时,先帝又迅速安排他在朝中历练,顺便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以便他日可供驱策。
太子满十六后,便开始主动请缨,天南地北地跑,为各州解决难题隐患。
在先帝和一众太傅的倾力培养下,太子萧宸顺风顺水地成长成众人心目中的储君模样。谦和,端正,目光长,有手腕,还有着以谢方晏和司徒清为首的幕僚队伍支撑。
当时举国上下都一致确信这位未来的帝王会带领大梁走向一个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