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谢方晏从小给萧宸作伴读,太傅对他的要求并没有同萧宸一样严格,然到底是名贤作师,未及弱冠时谢方宴已经名扬京华,而并决心要辅佐萧宸一生,做个青史留名的贤臣。
这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如果不是那时候......
戎狄侵扰边境那年是盛宁六十二年,太子萧宸奉旨前往西北镇乱。
这本是场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大战役,意在增加太子的历练,谁也没料到此行后,太子会性情大变。
那是不过再恶俗不过的故事,连街边的小话本都已经不盛行这样的剧情,可它就是发生了。
从未踏足过西北荒漠的年轻太子在解决边境问题后忍不住多逗留了几日,然后他遇见了这辈子最难忘的姑娘。
对于气候宜人的江南来说,最美的季节是春季。
朦朦胧胧的水雾伴着女子软糯的小调,如锦的春色就咿咿呀呀地唱开了。它是湖堤三尺柳,是游船划过水面荡起的涟漪,是小楼上如珠如玉的琵琶声。
但在黄沙千里的西北,最令人沉醉的景象却是在晚秋。
金橙色的夕阳给大漠铺上一层热烈颜色的细毯,微凉的天气里,将士们仍在校场上挥汗如雨。
它是大雁掠过天空的低鸣,是傍晚响起的集结号角,是羌管悠悠伴着胡琴铿锵,是多少将士们血泪洒家书,有家不能归。它埋葬着骸骨也拥抱着壮志雄心,无数文人为它提笔挥墨,只描绘得出它的二三韵味。
萧宸就是在这样壮阔又风情的大漠晚秋中遇见了那个令他眼前一亮的姑娘。
谢方宴曾在萧宸的画中见过她。
那的确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子。姿容艳丽,身形高挑,用一枚银制发扣高高束着马尾,身着玄色轻装,护腕和腰带上隐隐绘出某种图腾的样子,只一柄银色弯刀别在腰间。
她就这样笔直地伫立在画中,一双杏眼像是在瞪人。
谢方宴笑道:“长得倒是不错,只是这神情怎么这样不讨喜?活像要吃人似的。”
那时,若是旁人这样说,萧宸免不了要动气,但谢方宴与他情同手足,他自然知道谢方宴这话没别的意思。
于是也笑道:“她这人……要费力讨好谁?谁她都不放在眼里,谁她都不怕得罪……”
说完这句话,萧宸就不再开口了。
谢方宴知道他心里难过,但为情左右实在不是一个储君该有的,所幸萧宸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很快就振作起来,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不再整日闭门不出。
虽然他的话明显变少了,但大家也并不是想要一个话痨主上,只当他经此情劫又沉稳了些许。
真正令人琢磨不透的是,有一天萧宸突然兴致极佳,邀请了许多人到东宫饮宴,又说了许多平常不会说的、听起来有些多余的话,虽然多余,却很暖下属的心。
众人对于太子难得的热情反应也十分热烈,立誓要永远效忠太子殿下,还有些酒量浅的,当即就红了眼睛。
大家都道,当今太子不仅能力出众,慧眼识珠,还非常体恤下属,把大家伙儿当兄弟亲人地关心,如此,定会成为空前绝后的一带明君。
可谁知那天之后,萧宸就变了。
谢方宴默默坐在院子里,一直到子时,一道黑影从墙上跳下来,往前走了几步,踉跄着险些栽倒在地上。
谢方宴没忍住,上前扶了一把。
“阿宴……是你啊。”
萧宸揽着他的肩靠在他身上。
“脚软得没力气了,帮个忙,扶我进房里呗……”
谢方宴忍着冲天的酒气和劣质脂粉的呛鼻气味没把人推开,扶他进了寝殿,又叫了人去抬水。
“阿宴……多谢了啊……多谢你……”萧宸又在嘟嘟囔囔。
谢方宴冷眼看着他那副烂泥样子,实在没克制住,抄了一个杯子把冷水泼在他脸上。
萧宸微微避了一下,没躲过,水渍顺着他的额头滑下来,挂在颔下。
他不在意地伸手抹了一把,继续对着谢方宴笑。
“清世。”谢方宴叫他。
萧宸没动。
“太子!”谢方宴加重了语气。
他上前抓住萧宸的肩使劲晃了晃,力道重得像是要把这个灵魂从这副躯壳里摇出去,再把原先那副灵魂摇回来似的。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么多人站在你身后要你许他们大好前程,现在你就这副样子?!”
“谭姑娘的事就那样了!改变不了了!你自己也说过,就算她活着也当不了太子妃,于你不会有太大影响。你自己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子!”
“清世,太子!您能不能想想您的父皇母后?能不能想想教导您的太傅?能不能想想你一路上遇到过的穷苦百姓?振作点,好吗?算我求你……”
萧宸在这样声嘶力竭的质问下,只是抬手覆上谢方宴抓在他肩上的手,皱着眉说了句:“你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怎么水还没烧好?我困了,要不明天再洗吧?”
要不是没有证据,谢方宴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是哪个人在什么地方找来的冒牌货。
眼前这个人除了长相,没有一点点能与当初的萧宸匹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