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得了萧起的赦令,宫殿门口的守卫渐渐撤到了后宫门口,诺大的后宫随谢方晏怎么走,只要不被旁人看见就行。
其实萧起自己也是怕的。
全天下人都知道谢方晏曾是太子萧宸身边的第一谋士,与太子情同手足,关系亲密异常。若是让旁人知道这个人竟然没有在当初那场宫变中死去,反而被自己留在了后宫,恐怕谢方晏的名声会一落千丈。
所以萧起不纳妃、不立后,连皇太妃、皇太后都挪去跟太上皇一起软禁在太极殿。
罔顾国祚,不念伦常,乱臣贼子。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偏偏要做这个有情人。
谢方晏被稍稍解了禁也没有多开心,无非是从一个小囚笼换到一个大囚笼。整个后宫依旧只有他一个人,除去那些鲜少在眼前晃荡的仆从,他也只能见到萧起这么一个人。
所有从前认识谢方晏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以为他死了。游目天地,知道他存在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而那几个人里也只有萧起会跟他说话。
偏偏就只剩这一个人能和他说话。
他很看不懂萧起。
最初相识的时候,他觉得萧起只是个有些让人可怜的小孩,虽然贵为皇子,却因为早年丧母,几乎没受到过什么亲情。陛下不喜欢他母亲也连带着不喜欢他。明明是个品性善良又好学的孩子,却要受到这种对待,委实有些不忍心。
在后来的日子里,萧起给他的印象也是安分守己又自持,没有什么歪念头,让自己这个太子党都对他没有丝毫戒心。
细想来,除却那件事,萧起真的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那么,那样叫他忍不住心生喜爱的萧起又为什么会做出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谢方宴久困深宫,现在外面是什么局势他一点也不知道。
萧起登基初时,朝廷一片混乱。
元老大臣们立于朝堂上声声痛斥他不孝、不伦、不忠。一些人明里暗里议论他贱婢之子的身份,一派鄙夷之色,仿佛那灿金的皇位被他一坐就玷污了似的。还有人笃定他这皇位必定坐不满百天。
然而,手握军权的林尧将军站在他这边,最具才华的文臣之首司徒清站在他这边。这两个人都曾是前太子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二人不顾旁人“叛徒”“二臣”的骂声,带着自己的从属力挺萧起,着实为萧起肃清朝堂、巩固帝位添了极大的助力。
萧起也的确没有辜负这些支持自己的人,手段雷厉风行。顽固老臣统统告老还乡,能臣善用,庸臣裁退,扶植清流,打击奸权。用最快的速度坐稳的皇位,然后就是安治天下。
他最深的不堪,被他藏在锦绣花丛里。
“陛下。”
四下无人的议事殿中,萧起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司徒清撩衣摆双膝跪在他面前。
“求陛下仁慈,告诉臣,容之如今在何处。”
萧起手中的朱笔顿了下,复又垂眸,淡声道:“谢方宴在三年前就和前太子一同在那场夺嫡之争中殁了,寡人已经说过很多次。”
司徒清深深伏**去,脑袋贴着地,他道:“陛下,如今人人皆知陛下后宫中藏有一男子,这个人是谁,陛下还要骗臣吗?”
萧起抬眼看向伏在地上的那个人,如今才至而立之年,同谢方宴年岁相差不多,谢方宴还是一副二十出头的样子,这人却华发早生。这是他的肱骨之臣,为这个大梁呕心沥血,折腾成现在这副憔悴的样子。
萧起想起,这人当初跟谢方宴站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被称作“双璧”的。
他心中突然生出些许不忍来。
“离浊,寡人给你赐一庄别院吧,休沐时就去休息,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司徒清也不知道萧起怎么突然就把话题转到自己的身体上面了,道了句:“谢陛下。”仍伏在地上没起来。
萧起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搁下了笔,道:“离浊,对有些事情……探究的太深也不好。”
司徒清闻言猛地直起身,双目瞪得浑圆,身子因为惊怒抖的不停:“真……真的是,容之……”,他眼眶几乎要迸裂,“陛下……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对他!”
他自恃文人,一向温雅,就算要狠辣也是绵里藏针,从来没有这样失态。
可是那人怎么能是谢方宴!
软禁后宫,雌伏于他人身下,这怎么能是谢方宴!
那个人应该站在朝堂上娓娓陈词,应该被写进历史中的名贤簿里!哪怕是死在那场夺嫡之乱中,他也是顶天立地、名垂青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色侍君!惑乱朝纲!千人唾骂,万人鄙夷!
他是谢方宴!是安阳世子!科举解元!前太子身边第一幕僚!
“陛下……他好歹也是您的第一个老师……你怎么能……怎么能……”
“离浊。”
萧起只是叫了他这么一句,司徒清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住了口。
萧起面色不大好,不知是因为风寒未愈,还是因为听到旁人置喙他与谢方晏的事。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间,道:“寡人与他不是......”
他又停住了。
不是什么?难道他没有囚禁谢方晏?难道他没有逼迫谢方晏一次又一次地委身于自己?他想解释什么?
第一次的时候,谢方晏看他的眼神,萧起永世难忘。
那是屈辱到极致,恨不能痛饮其血、生啖其肉的厌恶至极的眼神。
“陛下。”司徒清重重磕头,竟有些哽咽,“求求您,放过容之......”
司徒清在本质上是和谢方晏一样的人,君子傲骨,宁折不弯。所以他相信,哪怕是赐谢方晏一死,也好过现在这种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