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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对面的人这才坐下了身,他把因为腾腾热气而雾蒙蒙的银框眼镜取了下来,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小于,你也别跟衔远学,叫我万老师了。我看起来真的很老吗?......这样叫,像是我高了一个辈分似的,我其实也就比你们大了10岁......你们呀,真是折煞人......”
于以求笑了。
“好吧——千帆哥,别担心,你看起来真的很年轻的,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还以大学毕业不久呢。”
万千帆其实是长相清秀的那一类,白净斯文,举手投足间透着书卷气,文雅而彬彬有礼,笑起来格外温和亲切。
他戴上那银框眼镜就要显得成熟沉稳许多,而现在他取下眼镜,整个人都则显得年轻许多。
两个人相视一笑,站起来碰了碰杯。
“千帆哥,听说你是老师,那你是教什么科目的?”
“在大学里教医学——临床医学。”
于以求有些吃惊:“那你是大学就在这边读的吗?”
“没错。”
“可是我记得,在奥地利读医学似乎对国际生有限制......”
“其实这个你应该问问衔远,他应该比我更清楚......不过其实我们的情况都差不多。他是高中就来的这里读书,也参加了奥地利的考试,算是半个本地学生了。”
“......这样呀。”于以求埋下了头,无意识地搅拌着自己碗里的油。
杜衔远高二的时候不告而别,原来是直接来了维也纳;签证、移民手续,这些都是提前很久就要准备的......他早就有这个打算,或者是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走,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算了,别想了,好好吃东西吧。
于是两个人是一边酣畅地吃着,一边聊得火热。于以求莫名觉得他与自己似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当然也有更多的不同——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聊得十分投缘。
两个人虽然看着都清清瘦瘦的,可是战斗力倒是很强。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餐桌上也只剩下堆起来的空盘子了。
“给衔远带点儿什么回去呢?”
万千帆捞着锅底的菜,一边说着。
“......再点一些菜,烫了给他打包回去?或者,可以买些底料回去自己煮火锅吗?”于以求一边回答,一边又打开了手机看了看——那人还是没有回话。
“那就直接烫好带回去吧,然后买点底料。......再给他打包两个馍馍回去,应该就可以了。”
二人又坐着等了一会儿,然后把食物打包带走了。
他们在回去的一路上讨论了许多问题,然而于以求并没有问起香包的事情。
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仅仅不到十五分钟,车子就又开回了他们今天相遇的地方。
“那千帆哥再见!”
“再见!......明天你开学,早点睡呀。”
于以求从车上下来,提着圆形塑料盒子,和万千帆挥手告别。
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尾灯的光线渐渐离开了自己的眼帘,四周又重归于寂静和昏暗。
刚刚眼前的热闹和繁华仿佛都在做梦一样。他想了想,决定先回自己家拿点东西,顺便把那人拽出来。
“我回来了。”
他给那个人发语音道。
一个人掏出了单元门的钥匙,听着熟悉的铁门凄凉的“吱呀——”声,听着楼道里仍然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一切都是一样的,就好像还是在前些天,他从未遇见杜衔远,从未和万千帆一起出去吃过饭一样。
他打开门,打开灯,看到的还是自己住了几天的小屋,和自己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甚至他的被子还是蜷缩成一团、乱糟糟的,可怜巴巴地在角落里窝着。
那人没进来吗......他皱了皱眉头。
往屋内四处看了看,他自己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衣服和一些书,用一个大行李箱便可以装完。
因为其他物件都是房子自带的——无论是转换器、牙刷牙膏、还有常用药等等——万千帆是个很好的房主。
他把打包的食物放在了桌子上,本来打算先去洗个澡,但是一想到那人下落不明——也许在楼道里饿着肚子等着他,他就有些良心不安。
叹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只好提着餐盒走出了自己家。
他低着头打开门,却发现自己被阴影笼罩了——
猛然抬起头来,只见那人挡在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笑。
“走路不看路?”
“好狗不挡道。”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然后是那人先有所动作——
他无奈地摊摊手,又接过了于以求手上的餐盒,“唉,看着食物的份儿上吧。我也只好在你面前低眉顺眼了。”
“走吧,回我家吃去。”
于以求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头。
回你家?......那里才不是你家。
————
一顿风卷残云后,于以求看着食物被那人三两下地装进了胃里,过程中没喝一点水——要知道,于以求故意打包了一份儿干碟,还偷偷摸摸地让服务人员多放点儿辣子。
然而那人只是脸庞和耳朵有些发红,面不改色爽快地把菜放进干碟里蘸了又蘸,最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周围敷着红油光。
“打算怎么办?”那人吃完后擦了擦嘴,问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刷着手机的于以求道。
虽然于以求也不太清楚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还是接了一句:“怎么办?......如果明天还是你,那就乖乖地跟着我去看心理医生吧。”
“嗯,我也这样觉得。”那人自觉地收拾起了碗,又把一次性筷子折成两半扔进了垃圾桶,“不过你放心吧,明天我不会在的,掌管身体的应该是他。”
“为什么?”
“......反正呢,十年前也第一次出现时那几天,大概就是这样。说来也灵异,切换规律就是我一天、他一天——应该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切换的吧。”那人道,“......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很规律?是不是很健康?”
“......”于以求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你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如果明天是他,我帮你转达。”
半晌,他才问道。
“哎,问题啊......你等等!”那人连忙走过来,在桌上摸了一只笔和一个本子,在他旁边坐下:“想问的问题,可能还真有点多啊......写下来吧?”
于是那人便开始奋笔疾书。
于以求抬眼看了看——那字迹潦草,像是蠕动的蚯蚓一般,倒是和杜衔远有的一拼。
写到第二句话时,他的笔尖在纸上顿住了。
“要不然我们录个视频?这样我就可以‘直接’问他了。......顺便让他也见见我呗。咱们以后也可以互相录视频来交流对话,要看得见脸、听得见声音才能更好的沟通沟通感情呀......你说是吧?”
于以求颔首。
......他这话虽然说的奇特,但事实上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想象着杜衔远对着手机屏幕中自己的脸做出坏笑表情而吃惊的样子......“这真的是我吗?”
于以求忽然不由得想笑。
虽然感觉有一丝诡异,但是录视频却也不妨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问道:
“所以你想好要说些什么了吗?”
“哈?不可以一边录一边思考一边说吗?......这样显得更真实。”
“不可以。”
于以求抿了抿嘴,把纸和笔重新塞回了那人手中,板着脸道:“你还是先把问题想清楚再说。”
“好吧,那我先打个草稿好了......”
那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只过了一会儿,那人笔一撂,便忽然站起身来,往房间里快步走去。
“你要干嘛?”
“录视频呀。”那人回头,“有人看着我录视频,我还是会害羞的嘛。”
害羞?......于以求无语。
“哦,我知道了。”他站起身,瞥了那人一眼,然后面目表情地说:“那我回去了,再见。”
“诶——别啊,你今天不住在这里了?”
“回家洗澡。”
丢下这几个字,于以求立马走到了门口,开始换鞋。
“......”只听见那人嗒嗒嗒地冲了过来,于以求系好鞋带抬头,却看见那人手上的一个塑料袋——散发着麻辣香味。
“......帮我丢个垃圾呗,好人。”
那人真诚地笑道。
于以求把手背在后头扭着门把手,然后迅速地退了一步出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啪”地关上了门,隔离了两人的脸。
“再见。”
他说,随即装作没有听见屋内那人的哀嚎,大步流星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