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财有道(2 / 2)
“用不着。”南宫珏冷脸抽开手,脚步一点直接跃上了二楼,冲下面的伙计问:“哪张桌子?”
伙计瞪大眼睛,迭声说:“大侠东边请,东边请!”
云出岫不似他炫技,缓缓走到桌边落座,戏谑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好菜?快给大侠上来。否则他一发作,还把你这店拆了呢!”
那伙计闻得近日江湖上不太平,官府屡次三番带着通缉令来搜查,早将他们酒楼翻了个底朝天,此刻见这等佩剑的侠士,生怕有个闪失,故而格外殷勤小心:“不知客官爱吃荤的素的、酸的辣的?小店有上好的汾酒,客官打两角尝尝?”
“酒不要了,菜要酸的。”云出岫看看南宫珏,笑道:“我家娘子好吃醋,小时候我稍微和别人说一两句话,他就要发作。带得我如今也好酸口了。”
“哎呀,客官这样年轻,原来连家眷都有了。青梅竹马的缘分,当真羡煞旁人啊!”伙计顺着他的话溜须,浑然不知自己已得罪了另一个。
南宫珏心知云逸又在揶揄自己,将剑重重拍在桌上,喝道:“拿一缸醋来喂他喝下,若剩了一滴,小爷今天必将你这店拆了!”
伙计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拱手告饶说:“客官息怒,发发慈悲!”
云出岫将方才那锭银子拿给他,安慰道:“他同你开玩笑,不必害怕。去把你店里上好的酒菜拿来,酸甜可口的便是,少放辣。”
“多谢客官。”伙计接过钱,躲着南宫珏,一溜烟儿去了。
云出岫拉开麻袋口,露出昨夜那少主的头,警告说:“我现在拔了你身上的金针,你若不挣扎、不叫喊,就眨眨眼。”
不等他眨眼,南宫珏先道:“也不必拔针,弄些热汤热饭,喂与他吃下便是。”
“好,就按你说的办。”云出岫戳了麻包中那少主的头一下,低声斥道:“瞪什么眼睛?他肯给你饭吃已是慈悲心重,就凭你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行迹,饿上三天三夜也不为过。”
正说着,伙计已带着人来上菜,云出岫立刻将麻袋口掩住,以免被人发现又惹祸端。
南宫珏拿起竹筷,等伙计们鱼贯而出,踢踢那少主说:“张嘴,不想吃不喂了!”
云出岫搛了一片鱼唇放进南宫珏碗中,侧身看着他,叹气说:“唉,你还从没喂过我呢。小时候你挑食,尽是我喂你了。”
住在南宫家后,云出岫便自动自发地承担起照顾小南宫珏的责任。小家伙不爱吃饭,又挑嘴,下人们每每都要捧着饭碗追他。
唯有云出岫在时,他才肯安安静静坐下来,让他一勺勺喂自己。小嘴巴一鼓一鼓,被他强行塞了几口青菜,愁眉苦脸又不得不吃的样子可爱极了。
“现在就喂你!”南宫珏翻手掷出筷子,但听得“当”、“当”两声,竹筷便钉进了对面的柱子里。
云出岫揉揉躲避暗器时扭到的脖子,摇头说:“学武功,真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能收拾皮子紧的老贼!”
一席饭吃得乒乒乓乓,杯碟碗筷飞来掷去,比沙场上的刀光剑影还凌厉。
好容易吃饱喝足,云出岫准备去楼下算账,忽听一楼有人呼和道:“店家,店家——!酱肘子再来一碗,这道鸡丝丸子的味道实在好,给我做两碗带走!”
南宫珏扛上麻包,面无表情地催促:“快走。”
云出岫左手一抬,示意他且慢,右手推开包厢的窗户,见楼下厅堂里坐着啃肘子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乔装改扮从中午找到傍晚的清平。
“肘子好吃吗?”他悄悄下楼,走到清平背后问。
后者满嘴的油花,眯着眼笑说:“好吃,真好吃!”
“要不要再吃一碗?”云出岫又问。
“一碗哪够啊,怎么也得三碗!”清平猛一抬头,正对上他大师兄古井无波的双眸,瞬间吓得跌下凳去,肘子肉噎住咽喉,咳得面红耳赤、呼吸困难。
南宫珏拎起人,将麻包递给他说:“抱着。”
清平用力咽下最后一口肉,抱着麻包心虚道:“大师兄。我、我……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们怎么来了?”云逸当着师弟的面,又换上了那副稳重自持的模样,“自然是来找你。本以为你遇到了麻烦,不想却是在这里大开荤腥。”
“师兄恕罪。”清平腾出一只手擦擦嘴角,低声说,“我找到那鸨母时天色已不早,寻思着到镇上给你们买点包子、油果吃,又想出来一趟,也得给师弟们带点礼品,谁知逛着逛着就忘、忘了时辰……我腹中饥饿,好歹吃点好的再回去。”
他畸零山上饮食清淡,诸弟子下山大多要去就近的酒楼食肆打牙祭,方才云出岫带南宫珏来吃酒席,亦是同理。
云逸沉默片刻,道:“罢了,时辰不早,走吧。”
三人心思各异地转过身,步出大门,前方又有一行人拦住去路。南宫珏见他们个个身穿公服、手拿佩刀,便知是来捉拿自己归案的捕快。
果然,店伙计从后面冲出来,指着他们道:“官爷,就是他,他就是那画像上的煞神!”
南宫珏目光一黯,右手握住剑柄,向前走了一步。众捕快见他周身煞气逼人,一双眼里凶光毕露,都不禁后退两步。
云出岫不待他们交手,拦在中间:“误会,此事乃是误会。”说着向远处一指:“你们看那是谁?”
众人纷纷看向那边,云逸趁机唤出佩剑,拈个诀拎起他二人御风而去。
周围景色匆匆掠过,树木房屋在脚下一一后退,南宫珏不禁讶然,难以置信道:“我们在飞?我们……真的在飞?”
云出岫抓着他手臂说:“此乃御风之术。”
他突然这般正经,南宫珏一时适应不过来,怔怔点头道:“果然是仙门之术,当真玄妙。”
大约过去半个多时辰,云出岫催动剑诀,落在一片茂密的绿林中:“由此向南,便是苍梧之地。”
清平重新扛起麻包,疑惑道:“你不回家跟着我们做甚?”
云出岫解释说:“他想入我仙门,要上畸零山拜师。”
“啊?”清平嘴唇一抽,“这恐怕不行吧,小师弟已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怎会破例再收他?”
“师父不收,师叔们未必不收。”云出岫向南宫珏道,“我必帮你绸缪。”
清平拍拍南宫珏的肩膀,笑说:“别看我大师兄素日不苟言笑,心肠那是数一数二的好,你小子可算是行大运了。”
南宫珏并未答言,心里却想早晚有一日要揭穿云出岫的假面,看他还如何装模作样。
他们顺着青石板路登山而上,转过这片枝繁叶茂的密林,眼前赫然一片瀑布,宛若九天银河飞流直下。
苍梧之地四季如春,花花草草长盛不衰,如今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仍然放眼皆碧。微风过处,荡起阵阵泥土芬芳,似乎刚落过几点微雨。
行过一道梁,前方便是山门。
云出岫自从踏进苍梧境地起,便如换了一个人,是他在清平面前故作严肃时都没有的淡泊谦冲,宛若他的名字——云逸。
南宫珏实在想不通其中原委,索性也不再探寻。他此来只有一个目的——拜师学艺,报仇雪恨。
他们刚踏入山门,只听前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大师兄——!三师兄——!”飘渺群山之中,一抹白影流矢般俯冲而来,细看却是个稚嫩少年。
云出岫方才一直板着脸,见到他竟勾了勾嘴角,摸摸他脑袋问:“清欢,这几日可有照顾好师祖?”
清平也提着食盒道:“小师弟,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那少年稚气未脱,生得清秀不俗,两只眼睛清清亮亮,只身量矮些,才到南宫珏肩头。
“谢谢三师兄,我这几天都有给师祖打洗脚水,师父都夸我了。”清欢抱着食盒,得意地说:“后山上的三万九千一百四十四株野花每天我都查看两遍,其中有一千五百零二株落了叶子,五百六十六株掉了花瓣,还有三株被清越师兄踩死了,小师叔已经罚他后山面壁去了。”
“清越这家伙,愈发顽劣了。”清平老气横秋地叹一声,搂着清欢向山上走。
清欢早看见后面跟着一人,偷偷问道:“这位浑身戾气的公子是谁呀?他好像师兄房中画上的那个美男子啊!”
云出岫道:“清欢,这位是梦安洲来的南宫珏。他比你大五岁,是来拜师的。”
“梦安洲吗?”清欢立刻拍手说,“听说梦安洲是南方最美丽、最繁华的地方,那里山川大泽接连不尽,落霞如火,青山似玉,宛若梦中仙境一般。”
南宫珏扯扯唇角,冷然道:“妄人讹传,夸大其词,也是有的。”
“……哦。”清欢垂下脑袋,又同清平咬耳朵:“这位哥哥有些不好相处呢。三师叔说美貌之人皆如是,看来是不错的。”
云出岫看看身后跟着的人,没有作声。
南宫珏装作没有听见,一路沉默地随他们走到山腰,远远见山前山后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飞云浓雾交相掩映,白鹤翠鸟穿梭其中,仿若一幅水墨山水,才真像梦中仙境一般。
众弟子此时都在休息,云出岫没有打扰旁人,让南宫珏在解剑石外的凉亭中等候,唤过一个童儿来说:“去禀报师父,就说大师兄和三师兄回来了,有要事求见他老人家。”
清欢抱着那只寿字纹红木食盒,笑道:“大师兄、三师兄,你们先去见大师尊吧,我去后山了。”说毕,不等人答言便跑了。
清平提着麻包道:“大师兄,我先把他交给小师叔处置,等会儿再去师父跟前请安。”言罢也走了。
云出岫见四下无人,露出笑脸,朝南宫珏说:“我先去见师父,你在这里等一等。待会儿我会让清平开口提你的事,我在旁敲敲边鼓,此事便准了。如若我自己去说,师父不肯收你,反而没有能帮着说话的人了。”
南宫珏颔首道:“多谢费心,我等着便是。”
哪怕等上三年五载呢。
“你放心。”云出岫拉起他的手,“咱们是要永远守在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