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我被绑架了。
醒来时,入眼处摇晃不止的马车顶,终是使我生出一抹惆怅。
今晨,我原本作了一身男子打扮,在云端挑挑拣拣了数个城池,正盘算着是否要冒着被阿爹痛揍一回的风险去人间厮混时,被离炀几招挑下了云端。我的剑法自是不比他的枪法弱,但他居然设法封了我的仙术。若不是那厮尚还存了一点良心将我下坠的身体护住,我恐怕早已摔没了半条命。
我没了法术,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未走出半里地,便被一群凡人逮了个正着。
我心中无限忧郁,无限凄惘,我虽然算不得一个体面大度的神仙,但好歹也活了千把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一帮凡人计较,平白折辱了身份。但此刻我却由衷地期望某位仙友能适时降下一道天雷,劈了那外面驾车的马夫。
这样的想法委实有些不厚道,我在心底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胡说!要降便多降几道,一道天雷如何能劈个透彻。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地愈来愈剧烈,车窗外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滂沱,雨声轰然灌入双耳,可我依然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周身骨头在木板上咯出的清脆声响。
我突然想到,倘若此刻青衣在我身旁,他定会敬佩地叹一句,自古对己狠者方能大为,公主好气魄,竟能将自己折腾到这般境地。
然而事实证明我对他多少还是存了一些偏见,因为此刻他正四海八荒上天入地焦头烂额地寻我,但鉴于他独特到几近拙劣的寻人方式,当他找到我时,我已不需要他寻。
青衣是阿爹派来保护我的侍卫。他原来不叫青衣,青衣是我赐给他的名字。
我记得某次下界听戏的时候,猛然间发现他那一张颇为妖娆的脸,实在是符合青衣的气质。我自认为这个名字取得甚好,虽然它是我盗版而来。
直到某一日,青衣拧着一张脸来见我。当时我正在研究为阿娘生辰排的戏折子,上面大概讲的是一出将军佳人的戏码。话说佳人不知为何惹来一群江湖人士的追杀,将军一面为心上人的安危心急如焚,一面又怕唐突了佳人,于是男扮女装相伴其左右,无奈造化弄人,佳人最后却爱上了别人。
我觉得这样的故事委实无聊,但在青衣进门的一刹那,我仿似又重拾了生活中那几许跌宕的乐趣。
“公主,可否为属下换一个名字?”
“为何?”我咂了咂口中的茶水,觉得最近侍女们泡茶的手艺精进了不少。
“前日南极仙翁收了一只青蛇做灵宠,名字也唤作青衣。属下以为,”他顿了顿,有些咬牙切齿,“属下身为八尺男儿,实在是不能与一只畜生共用一个名字,况且,”他又顿了顿,这一次语气染上了悲凉,“军营里的人总是嘲笑属下的名字太过女气。”
我一面愤怒于南极仙翁居然山寨我的盗版,一面决心对青衣做一次义务的开导。
“青衣,”我拍一拍他的肩膀,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艳丽的脸来。
“你怎么能跟畜生比呢?”说完,我清晰地看见他漂亮的桃花眸里似有什么在迅速支离,然后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刚才的那句话仿似有一些歧义。我抚了抚额,叹一口气,道:“你比那条青蛇长的好看多了。”
青衣顶着一张白了几分的面皮仍旧木楞地看我,身子在微冷的空气里颤了颤。
我有些挫败,觉得自己在安慰人这件事上委实没有什么天赋,于是只能作罢。我想了想,又道:“青衣啊,你这名字我已经叫了百年,改来改去颇有些麻烦,你就姑且忍一忍,忍着忍着说不定也就习惯了。大不了,我替你将那条青蛇讨来,你看如何?”
我这样一番语重心长终于让他缓和了脸色,我很是欣慰地继续道:“那你看看阿娘寿辰上那出戏里的将军,你可否演一演?”
后面的事情我已记不太清,但隐约记得青衣愈来愈暴躁的脾气和我虐待下属的狼藉名声就是从那时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