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雾(1 / 2)
庄又雪推开房门,被在庭院洒扫的红衣拦住。
“先生去哪儿。”这侍女笑得妥帖亲切,颇有几分定瑗郡主糊弄人时的风采。
“出去走走。”他亦笑。
说起这红衣,是上回牡丹花宴后便调来的,而晚萧不见踪影,问,也只得了一句“不守规矩,换去了外院。”
也不知她在那场牡丹宴里扮演了哪种角色。
他思及宴会时的种种,缓缓笑起来。
因为是使用神识旁观,庄又雪反而将其中机锋看得更加清楚——一场宴会牵扯繁多,各方机关算尽,结果倒是称了年轻右相的意。
乔幼莲意在世子,柳昭然却把她许给一个寒门学子,怎能不叫人疑惑。
但修道之人修为大成即可看破世上大多迷障,他一眼看出少年乃是五宗中药宗之首枳楚馆的弟子,只是似乎体质特殊,空有修为没有战力,连引梦谷的小小幻术都无法破解。
枳楚馆背靠幼清宫,与上阳宗立场相反,要派弟子下山他无从干涉。
且五宗之间分明早有约定,此番入世,只为阻止大湮灭再次降临,不管是何立场,皆不可伤他宗弟子,各行其事,不得互相制衡。
引梦谷却背着其余几宗,在谋划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只怕就是包藏祸心。
“小女只知是为宗门大计下山,其余也毫不知情啊——”
庄又雪想起那日掌下瑟瑟发抖的女子,冷冷一笑。
他右手摩挲腰间剑柄,目光漠然,看向东南方向——千里之外,群山纵横之处便是他的宗门所在。
他为了寻找幼年伙伴而下山,顺带找找大能转世,竟撞破了引梦谷暗地里的勾当。
但幸好下山的是他,否则不等门下弟子寻到他的小友,只怕人已经成了引梦谷的傀儡,和这大齐国一同悄无声息地被术宗掌握手下了。
上一回探右相府时,他便发现了一些让人意外的“东西”,他的“表妹”体质特殊,倒和引梦谷前几年带回来的一位有点像——这位与引梦谷合作的柳相似乎知之甚多,胆子也很大。
九五之尊,黄袍加身——他要的恐怕也不止这些吧。
红衣还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距离不远不近,既谈不上冒犯更不至于跟丢了他。
庄又雪摇摇头,右手两指相扣,神魂瞬间脱壳,身体却依旧在王府花园里缓步行走,面上甚至还有陶醉之色。
他满意一笑,转身朝右相府御空而去。
右相府众所周知,他家大人每周都会来一趟秋水榭看望待嫁中的表小姐。每次去的时候还会带些许礼物,除了赠与表小姐,也会打赏给勤快机灵的下人。
全洛阳起码也有百八十座府邸,其中宽待下人的主家里,这位年轻右相排不了第一也是第二。
至少右相府中人都这么觉得。
柳昭然,寒门入仕,登科八年平步青云,因学富五车且品行高洁而得陛下喜爱,又一向自诩孤臣,从不结党,位便成了北齐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六年前左相因南巷一案失势后,柳昭然在朝堂上一度一枝独秀,直到摄政王携子女归京。
洛阳城想要攀附他的高门世家数不胜数,他却只管推拒,说是自己孑然一身,不愿耽搁各位小姐,而至今未娶。
甚至有许多人传言,定瑗郡主与右相的梁子,也是因为他拒绝了陛下的指婚才结下的。
但事实究竟为何,实在不为外人所知。
乔幼莲坐在妆镜前梳着长发,盯着镜中女子姣好的皮囊,却平白露出几分枯槁形容。
“表妹近来如何?”
她一笑:“托表哥的福,饭不能食,夜不能寐,难过的很。”
身着藏青官袍的青年却好像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反而轻轻抚上她的长发,宛如情人爱抚,声音温柔。
“那表妹可要保重身体,”柳昭然将白玉簪子绾进她的发间,“毕竟是待嫁的新娘子了。”
她看着镜中越来越靠近的俊脸,浑身忍不住发抖。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备好,快拿走吧。”
柳昭然顺着她指的方向拿起一个红木雕花小盒,放在手中掂了掂,却没有走,一掀官袍在藤椅上坐下来,一边把玩手中物什,一边弯着眼睛问道:“怎么,本官送你簪子,你却要赶本官走?”
她身子又是一个战栗。
“难不成,”他挑起眼睛看向她的背影,“你还有什么别的盘算,不想让我知道?”
目光如同哦冰刃,直直指到她的脊梁。
半晌静默后,乔幼莲终究忍受不住。
她狠狠地将发上的蝴蝶玉簪摔到地上,近乎失控地吼道:“我已经什么都听你的了,你就不能在我眼前消失吗,求你了,走!”
白玉在地上跌成三段,栩栩如生的蝶翼碎在一旁,簪上折翼的蝶看起来病弱无力。
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柳昭然终于满意地笑了,他毫不气恼地拾起地上碎裂的玉簪,有些惋惜地叹道:“可惜了,上好的羊脂玉。”
而后衣角翩然,款步离开了她的屋子,俊俏的眉眼微扬,十分愉悦的模样,看得屋外洒扫的小丫头都一阵脸红心跳。
没有人知道,他这如玉公子的皮囊下是个怎样的魔鬼。
窗棂上一只蝴蝶抖抖翅膀,向东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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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定瑗郡主与摄政王世子进山已经过了五日。两位小主子突然消失的行为底下的人早已习以为常,直到停云馆的陶娘子托人带信到摄政王府中后,他们才陡然发现二人消失已经五日有余,且毫无音讯,慌忙上报给王爷。
司空继明闻言面色大变,当即进宫向去陛下讨禁军,想要立刻带着人马进山搜寻。